和陆小白的选择不同,艾娃和水木,没有跟进玉宫之中,而是选择了在街道上,跟着时代的推移,观赏着玉朝不同时期地主流审美。
每过半分钟,街上小摊小贩所兜售地东西,就会有些细微的变化。
或许是饰品变得明艳,而后又突然变得素净;
又或许是衣着从繁琐,变得简便。
短短五分钟地时间,艾娃和水木,就见识到了一个朝代内,纵横百年地审美趋势。
冰茶抱着平头,背向玉宫,离开街市。
好像是行走了几万里,又好像只过了五分钟。
当冰茶回过神来地时候,已经来到了两军对垒的战场。
玉朝强横的军队,正以绝对的实力,无情的碾压周遭的小国,让四大区的统一,变得更加稳固。
走走停停,冰茶在几分钟的时间,就扫过了数十个兵荒马乱的战场。
血腥味,喊杀声,不断地刺激着冰茶和平头的感官。
就好像他们从来都不是在森之城安家的冰茶和平头,而是在人命最不值钱的战场上努力活下去的冰茶和平头。
冰茶安抚下血脉躁动的平头,遥遥望向极远处的那座战场。
玉朝的十万将士,挥舞着千百盏大旗,压向对面,一个仅有不到万人的军队方阵。
这场战争不知道打了几天几夜,亦或者是几个月,几年。
最后的结局,那支还不到万人的小国军队,在玉朝十万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依然从容不乱。
坐镇城头的主将,用兵之法,简直出神入化。
以仅有不到对手十分之一的兵力,和十万大军拉扯,袭杀、反攻,最后打的玉朝的军队溃不成军。
冰茶在遥远的山头,看的目瞪口呆。
在军校读书,冰茶自认为熟读兵书,略懂攻伐之道。
可冰茶之前全部的自信,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自己那些可笑的“自以为”,在真正用兵之人的眼里,就像是孩童打闹一般。
就当冰茶以为这座小国,能够凭借那位不知名的将军,抵挡住时代的大势,自立一方的时候。
一位身骑白马,铁甲银枪,器宇不凡的男人,从玉朝的军队后方走了出来。
一人,一枪。
以绝对的力量,摧毁了不知名将军的所有谋略阵法,一鼓作气将万人大军杀穿,一枪挑掉了那位将军的脑袋。
冰茶看着这个略显戏剧化的结局,心中无比复杂。
一位放在地球上,谋略策划的天资,甚至可以媲美孙武的将军,在这座真正存在着“万人敌”的世界,显得那样的脆弱、无力。
缔约之后,心神相连,平头抬起掌心的肉垫,拍了拍冰茶的脸颊,聊以安慰。
冰茶揉了揉平头的脑袋,笑道:“我没事。”
说着,冰茶一步踏出,眨眼间就来到了万军之中,白马银枪将的面前。
一人一枪,杀穿敌军万人的白马银枪将,摘下头盔后,只是个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皮肤很粗糙,满身都是血,但就是看起来很干净的样子。
“此将名为霍许,是帮助何月开创月明盛世的人物,平生无败绩,享年129岁,死后获封冠军侯,是玉朝千年历史中,武力排在第二的将军。”
在冰茶想要知道眼前年轻人的名字的时候,脑海中的轻柔女声突然出现,对冰茶出声解释。
随后,在冰茶的目光中,霍许面容逐渐变得苍老,又打了几场大大小小的胜仗,最终消失在马背上。
玉朝开始,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陆小白突然惊觉,如果最长的一个朝代,会演变一个小时的时间,那么在最后的十分钟里,他是可以看到荒古的。
陆小白打开耳麦,急切道:“你们有谁见到了,一个叫做荒古的将军吗?”
冰茶回应道:“我在城外的战场,没有见过,荒古,是之前活死人牧场里那个?”
陆小白点头道:“对,玉朝最后的朝代,一定会有他,我想见一见他。”
冰茶道:“好,我会留意,如果有人的时间流速变慢,我会告诉你。”
陆小白带着乌图美仁,跑到玉殿之上,说道:“好。”
荒古是两朝重臣,何良翠即位之前,荒古就已经是朝廷中的第一武将。
陆小白盯着大殿中央的皇帝,变幻新帝的时候,陆小白猛然扭头望向朝堂左侧,站在第一排的那个年轻人。
陆小白只见过荒古死前的模样。
据荒古自己所言,年少的荒古,也是撩动万千少女心的美男子。
陆小白走到那个年纪轻轻,就站在朝堂最前方的男人面前,不免笑道:“老将军到底还是自夸了。”
和陆小白面对面站着的年轻人,眉宇间意气风发,满是桀骜,颇有少年意气,但和“美男”两个字,还是相差甚远。
“队长,战场上出现一个看起来很年轻,但统帅三军的主将,应该就是你说的荒古了。”
在陆小白认出荒古之后,冰茶也发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将军。
陆小白笑的很开心:“等我,这就过去。”
心念一动,奔跑着的陆小白就来到了三十岁左右的荒古身边。
陆小白挤在万军之中,身侧是浴血的战士,身前是高举大刀,身着兽衣的侵略者。
慌乱之下,陆小白下意识的抬手格挡,却在手臂的缝隙中,看到着金甲披红袍的荒古,从血兔背上高高跃起,一剑斩断了敌寇的头颅。
荒古奔跑中翻身上马,大红色的披风,在血与沙之中,猎猎作响。
陆小白挤开虚拟的人群,追在血兔身后。
血兔背上的荒古,意气风发,骨子里年轻人的狂傲,即便隔了几千年,依然可以很清晰的传达到陆小白身上。
血兔身后的陆小白,笑的像个孩子。
关于荒古的故事,书上的文字,写的再好、再贴切,别人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比不及陆小白亲眼见到。
陆小白追在荒古后面,迎着狂风,放肆大笑道:“来我这边,带你们看看,整个玉朝千年历史上,最牛的人物!”
两秒钟后,冰茶出现在陆小白身边,随后乌图美仁、水木和艾娃,也一一来到。
陆小白刚好停下奔跑的脚步,荒古也勒紧缰绳,轻喝一声“吁~”。
陆小白回头望去,是一座土黄色,宛若黄沙建成的巨大城门。
城门上,写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荒城”。
林鸿跻身时代七子,获封“惊鸿一剑”的地方。
冰茶四人,加上平头,都瞪大了眼睛,盯着陆小白的身后。
陆小白转过身,视线越过马背上的荒古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荒古身后的三千铁骑。
遥远的东方,十三条山岳一般巨大的荒龙,盘在空中,遮天蔽日。
为首的荒龙一声怒吼,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陆小白一伙人都感受到那股死亡的窒息感。
血兔马上的荒古轻笑一声,扭过头,对着身后的年轻士兵们笑道:“众将士,随我,斩龙!”
荒古高举手中长剑,脸上的笑容肆意而张狂。
不需要荒古言语什么,血兔马嘶鸣一声,踏云而上,十公里的距离,也不过马蹄重踏五步而已。
陆小白看向乌图美仁、冰茶、艾娃和水木,眼中的笑意,比荒古的激**的剑身还要闪耀。
陆小白奔走在大地上,来到荒龙身下,仰头看着这群可以轻松毁掉一座城市的巨兽。
随便一只荒龙的吐息余波,就可以将陆小白吞噬的渣都不剩。
只是模拟重建的场景,但那股逼真的气息,依然让陆小白兴奋不已的同时,两腿打颤。
陆小白不是害怕,只是身体本能反应,让他没有办法更进一步的接近战场。
陆小白的视线中,骑乘在血兔背上,荒古手中的长剑,剑光激**,金光耀眼。
一众荒龙的中央,身躯长达数千米的荒龙王,口中火光迸射,吐出足以贯穿城市的恐怖龙息。
荒龙王的面前,荒古和血兔,也不过是一粒砂石那般渺小。
迎着那道直径数十米宽的吐息,荒古挥动长剑。
没有任何的威势,只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斩击。
荒龙王轰杀过数万生灵的龙息,被一剑斩断,消弭在空中。
地面上,三千铁骑,分流成三路钢铁洪流,铁骑嘶鸣,奔腾登天。
铁甲摩擦的声音,马蹄踏空的声音,隔着数千米的距离,传到陆小白耳朵里,直把心脏都要震碎。
三路铁骑,宛若三条黑色的巨龙,直奔天上,拦下荒龙王身后的十二荒龙。
荒龙王暴怒的龙爪,拍向荒古高昂的头颅。
陆小白看不清荒古的神情,但陆小白总觉得,此刻的荒古,在笑。
笑的是那样轻狂,那样无畏。
“杀!!!”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中,驾着血兔的荒古,化作一道金色与血色相融的光,划过荒龙王的身体。
巨大的龙头,在一秒钟后,脱离了荒龙王的身体。
比九座山相连还要巨大的荒龙王尸体,从空中落下,砸在地上,生息断绝。
随后那道金红色的剑光,划破长空,瞬间边斩断六头荒龙的头颅。
坐在血兔背上,满身龙血的荒古,悬在空中,耀眼夺目。
几秒钟后,荒古从天上落下,带着身后三千铁骑,朝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缓缓行进。
陆小白和比冰茶几人跟走后面,眼看着荒古身后的军队愈来愈多愈来愈壮,眼看着走到东大陆的尽头,荒古站在一座破旧废墟之上,面对大海,遥望更东方的那片大陆。
东荒。
荒古埋葬自己余生的这片城。
到了最后的两分钟,荒古已经是白发苍苍,盔甲不合身的老人了。
血兔,也已经做不到曾经那样,一步踏出,便是一片天地,只剩下一副衰老的身体,和尽显枯黄的毛发。
曾经的少年意气,轻狂无畏,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双深邃无神的双眼。
骤然间,那双仿佛已经没有生机的眼眶中,迸出了惊人的光。
年少时,所有的傲然意气,瞬间迸开在这个已经七十岁高龄的老人眼中。
荒古戴上那副已经挂在腰间二十余年的头盔,举起那把几乎已经忘了血为何物的古齿。
血兔干瘪的身躯开始充实膨胀,干枯的毛发重新绽出血红的光泽,无力地嘶鸣,也变成了曾经昂扬的样子。
荒古跨上血兔,举起古齿,调转马头朝着玉门的方向,高呼道:“随我杀贼!”
十万甲士举起手中利器,随着荒古一同高呼:
“杀贼!”
“杀贼!”
“杀贼!”
……
荒古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年。
他要证明,荒家人,哪怕是荒家的一条狗,都从未有过叛国之心。
率军长征,直奔玉门,杀尽贼寇,还荒家一个青天白日。
高空之上,一颗巨大的陨石,裹挟天火,径直砸向军队的中央。
荒古在军队的最前方,本可以安然离去,逃过一劫。
但他做不到。
身后的士兵们,有些在还是孩童的时候就跟着自己,现在也已经变成了而立的汉子。
荒古作为将军,无论如何,也要救下他们。
翻身落地,手持古齿,平地飞升,剑斩陨石。
一剑之后,直径万米的这颗巨大陨石,被整齐的分成两半。
凌乱四散的剑意,将已经变成两半的陨石,斩碎在空中。
荒古平稳落地,在众将士的欢呼声中,一场即便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强者也无法抵御的爆炸,在万军中央炸开。
陨石的核心,是一块极不稳定的宇宙原石。
荒古一剑斩碎的陨石,只是这块外表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石头的盔甲。
盔甲碎裂后,宇宙原石跟随荒古,一同落在地上。
没有任何的预兆,也没有任何的能量逸散,这颗宇宙原石,轰然爆碎。
玉朝千年历史上,最强的将军,荒古,就此陨落。
一同消逝的,还有荒古军十万将士。
陨石出现在天空中的时候,陆小白就知道荒古生命的终点,就要来了。
但陨石被一剑斩碎,陆小白兴奋地以为实史书记载错误,这位史上最强的将军,并不是死在陨石中。
那一刻,陆小白兴奋到眼泪都已经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下一秒,无情的爆炸,将荒古吞噬掉后,陆小白兴奋地表情僵在脸上,两串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那串眼泪,是在最激动的时候形成的。
却在生命消逝的时刻,才落下来。
爆炸之后,陆小白几人的脚下,是一片焦黑,毫无生机的废土。
头顶,阳光被吞噬,整个世界都仿佛浸染在墨水中。
几秒钟后,众人的脑中,轻柔的女声同时出现:“尊敬的游客,时停界历史上,第一个完整的大朝代,玉朝,在此刻翻篇。即将进入下一个朝代,请您收拾心情,继续欣赏。祝您游玩愉快。”
女声消失的同时,众人眼前光景变化,原本挂着“玉宫”的牌匾,已经换成了“太和宫”。
陆小白还沉浸在荒古陨落的悲痛情绪中,完全无法自拔。
冰茶拦住了想要上前权威陆小白的乌图美仁,轻轻摇头。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失控,陆小白努力的将情绪调动起来,挤出一张笑脸,道:“什么朝代了?”
冰茶回答道:“秋朝。”
陆小白挂着并不好看的笑容,说道:“各自去逛吧。”
说完,陆小白就转身离去,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乌图美仁想要跟上,却被冰茶拽住衣领拦了下来,说道:“让他自己待会儿吧。”
艾娃抹掉眼底的泪珠,难过道:“我不认识那个荒古,都看的心里难受,小白哥和荒古还有一段交情,他现在肯定特别难受。”
水木眼眶微红,轻轻点头。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被时间熬成了头发灰白的老人,苦守二十年,眼中重新绽出精光,却造化弄人,在转瞬之间,天灾落到头顶。
陆小白双目无神,行走在诸朝的历史中。
看皇帝变换,人才更迭;
看商贾论价,农夫锄地;
看夫子教学,稚童学语;
看时代的荣辱兴衰,
看一代又一代朗朗的读书声;
看天将倾之际,年轻的生命投身乱世之中,悍不畏死。
隔着千年的时光,陆小白静静地听,静静地看。
无数璀璨的明星升起又落下。
胸怀大志的年轻人挡在时代的洪流前,力挽天倾。
陆小白看到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高风劲节;
看到了“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的满腔热血;
看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反”的江湖侠者;
看到了“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浩然正气;
看到了‘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广阔胸怀;
……
这个世界,所经历的一切,不比泱泱华夏少上半分。
两者的精神气节,有很大程度上的相似,甚至相同。
不只是一个荒古而已,历朝历代,总有那么几个人,会将自己的一生铭刻在史书之中。
后世的人们,一定会有那么一些年轻人,在那些潦草记载了他们人生的书页中,找到生命的共鸣,找到自己该走的那条路。
陆小白短暂的十九年中,翻看过的历史书籍,认识到的文人墨客,熟背过的古文诗篇,每一个文字,都承载着茫茫历史中,不可取代的那一抹意志。
陆小白很尊敬荒古。
只是认识了很短的时间,但陆小白打心眼里觉得,无论是作为朝臣还是作为将军,荒古都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被后世帝王,追封谥号“忠武候”,就足以证明荒古的一生,是多么的璀璨夺目。
但陆小白明白,荒古的路,不会是自己的路。
荒古心系国家,体恤将士,为百姓一步不退,是真正的英雄。
陆小白不是。
陆小白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找个普通的工作。
娶个普通的媳妇。
生个普通的孩子。
最后睡进普通的棺材。
说的好听一点,陆小白觉得平淡才是真实。
说的难听一点,本质上他就是个胸无大志,没有梦想的人。
他不想为了兄弟义气逞英雄,不想为了爱情赴汤蹈火,不想站在台前,为千万人发声,更不想成为他人嘴里的“别人家孩子”。
陆小白的人生理想,就是没有任何波澜的,结束这一生。
荒古和陆小白,本质上,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但这并不影响荒古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是个很好的人;
也不影响陆小白发自内心的崇敬荒古。
陆小白心神完全沉浸在历史的轮转中的时候,脑海中的女声突然道:“皇朝更替的时代,已经彻底结束,连接地球和时停界的大门被开启,接下来的一千三百年,是极为混乱的时代,没有办法进行完美的历史重建,历史体验,即将到此结束。”
“如果您对之后的时代有兴趣,可以绕路至历史体验馆后面的小场馆,里面记载着这以前三百年间,众多凌乱的历史碎片,祝您旅途愉快。”
女声消失后,陆小白眼前骤然黑暗,经过了几秒钟的等待,微弱的光亮出现在陆小白的视线中,然后整体空间慢慢变亮,让眼睛适应亮度的变化。
陆小白环顾四周,乌图美仁、冰茶、艾娃和水木,都分散在很远的地方,很明显和陆小白一样,刚刚结束了体验。
除了他们几人之外,还有十几个游客,分散在各地,还没结束自己的历史体验。
对过眼神,遥遥招手后,一伙人在历史馆的门口汇合,准备前往其他场馆进行参观体验。
艾娃挎着水木的胳膊,由衷感慨道:“就单单这一项,就彻底值回票价了吧。”
乌图美仁震撼的表情,还挂在脸上,附和道:“我发誓,这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东西。”
冰茶也不自禁的感叹道:“这间历史馆的体验方式,匪夷所思。”
陆小白很明显还没有从超现实的体验中抽身出来,缀在一伙人的最后面,闷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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