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只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压抑的气息和无声的暗流，像是盛夏里的蝉鸣，无法驱逐又扰人心烦。
麦司冲端坐在椅子上，双手落在膝盖上面时不时动了动，他心里的情绪很复杂，起初是愤怒，最后演变成不安和焦躁。
无论是谁，出于什么原因诬陷他，既然他现在坐在省队办公室里，就证明对方的举报起码成功了一半。
省队副局长蔡局，终于在冗长的缄默后，放下手中的材料。
他态度还算温和，但明显已经有些动摇：“小麦，我想先听听你怎么说。”
麦司冲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蔡局，训练成绩您看到了，都是我自己游出来的……”
“但是根据档案材料，你之前的伤病也确实是事实，有人举报你，因为服用兴奋剂抵抗伤病疼痛拿到第一名的成绩，所以才能够进训练营。”
蔡局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份报告，上面是麦司冲高中毕业时，研究所出示的伤情鉴定结果。
麦司冲无法压制住心底的怒气，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些：“我之前的伤病不影响我现在的成绩，我治疗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复建的医生可以为我作证！”
蔡局沉默了一会，显然没有被说服。在他看来麦司冲确实是可塑之才，但是服用兴奋剂这事太过严重，若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自己，所有人都无法信服。
麦司冲见他沉默，心里更是焦躁。
“正是因为我受过伤，所以现在才更加珍惜进入省队集训的机会，不能因为我曾经隐瞒过伤病，就变成别人随意污蔑我的理由。”
蔡局顿了一会，最终还是爱才之心占了上风。
“你放心，队里不会随便给你定罪的，只要你这个月内去定点的医院做药检就行了。”
麦司冲站起身，语气坚定又认真：“没问题，我随时都能接受检查。”
他连伤痛都扛过来了，怎会怕区区一个药检。
麦司冲背着训练包走出训练馆大门，麦妈焦急地绕着车身一通转，抬头看见麦司冲就立马跑了过去。
“怎么样？领导找你说什么了？”
麦司冲不想让他们担心，避重就轻道：“没什么，都是些基础询问。”
“他们没拿你的膝盖做文章吧？”
“怕什么，我膝盖早就好了，那他们还能不允许优秀的运动员有过伤病啦？”
麦爸这会也走到麦司冲眼前，迟疑了一下问：“那，领导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麦妈斜了他一眼：“该怎么办怎么办呗！我儿子没问题，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去做个药检立刻就证明咱们小麦的清白了。”
麦妈自觉是虚惊一场，本想带麦司冲去大吃一顿，压压惊，不料现在儿大不中留，麦司冲执意要回学校去见梅微微。
她佯装嗔怒几句，倒也没真拦着他。
梅微微这会儿刚上完美玲老师的医学统计学课。
等不到麦司冲的回复，她一直心不在焉，连美玲老师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点名让她打起精神上课。但她控制不住脑袋乱想，她迫切地想要见到麦司冲，只有见到他，她心里所有的困惑才能连根拔起。
然而，麦老狗就是不回她信息！
梅微微抱着书本，低头往前走，目光却一直落在手机上。她拇指按着屏幕往上刷新了很多次，确定不是网络的问题之后，心里就更沮丧了。
她避开眼前走过来的人，敲着手机，准备再给麦司冲打一次电话，下一秒却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喂，这么久没见，你怎么都不抬头正眼看我啊。”
麦司冲慵懒的拖着长音，像是在小声冲她撒娇。
梅微微脚下一顿，猛地转过头，麦司冲站在路边提着背包，冲她摊开手。
“等什么，抱我啊。”
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终于印在她眼里，梅微微又惊又喜，临近他眼前才忽然想起什么，抬起手中的书本就往他身上砸。
麦司冲正等着她投怀送抱，不料迎面就砸过来一本书，他一边躲一边告饶。
梅微微瞪着他：“不回我信息，害我担心死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麦司冲接过她手中的书，支起手扯了扯她的衣袖：“我这不是回来一放下行李就来找你了嘛，你别生气啦！”
他压低身子，一脸讨好地往她眼前凑。
梅微微依旧没好气道：“你到底为什么不回信息，你敢说手机没电我就电你！”
麦司冲一顿，垂眸直起身：“哎呀……就临走前省队领导找我谈话，耽误了一会儿，领导面前我也不能玩手机对吧。”
可是为什么单单找麦司冲谈话？难道……
“是要直接破格邀请你入省队吗？！”梅微微霎时转怒为喜，仰着脸追问。
麦司冲心里一酸，他被集训中心扣下谈话，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是一脸复杂，就是满目质疑，连麦爸麦妈都是焦躁多过期待。
只好梅微微这个傻瓜觉得，他会破格进省队，被领导扣下也是因为领导重视他。
麦司冲突然有些愧疚，他伸手摸了摸梅微微的脑袋，佯装轻松道：“那倒不是，虽然你男朋友我现在实力是很一流啦。”
梅微微白他一眼，边喊着饿，边拉着他一块去食堂。
新学期，食堂二楼新增了不少新菜肴，梅微微拉着麦司冲上楼打完饭，远远便看见丁一和李黛西坐在一块吃饭，但两人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
梅微微狐疑地走上前，丁一抬头一看见麦司冲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反应极大地扬声打招呼。
“冲哥你回来啦！”他往边上移了移给麦司冲让出了位置，“来坐！你没事吧？我听省队的人说……”
丁一嘴边的话还没说完，李黛西冷着脸“噌”地一下站起身。
“我吃饱了，你们吃吧。”
她端着餐盘起身就走，梅微微本想拦她，但没拦住。
丁一看了看李黛西，又转头看了看麦司冲，一脸欲言又止。
麦司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去吧，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回头跟你说，小事，别担心。”
丁一应了一声，又冲梅微微点点头，立马起身去追人。
梅微微端着餐盘在麦司冲旁边坐下，明显察觉到不对劲。
“他说的什么事啊？”
“喀喀，”麦司冲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就不知道是谁，写举报信说我选拔赛时用了兴奋剂。”
梅微微顿时一惊，忙问：“你被举报了？怎么可能，你们比赛前好几天的水都是检查好才会喝，再说你根本不需要啊，这么严重的事你刚才怎么不讲？！”
“我想等看见丁一他们一起说嘛，省得讲两遍，”麦司冲夹了一块肉放进梅微微的餐盘里，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别担心，只要做个药检证明一下就没事了。”
梅微微将那块肉夹起吃了，但心里还是隐隐不安：“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省队不会轻易放这事儿过去吧……谁啊？”
麦司冲点开手机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一条莫名其妙的网页链接，麦司冲直接将短信删了，收起手机。
“垃圾短信，”他拿起筷子又给梅微微夹菜，边夹边说，“放心吧，等我做完药检，当场就比白开水还清白。”
“那我跟你一起去。”
麦司冲牵住她的手捏了捏，乖乖应了一声。
梅微微握紧他的手：“我知道你怕我担心，但你不能什么事都不说啊，我们以后要在一起很久的，什么事都要有商有量的才可以。”
麦司冲抠字眼，逗她：“在一起很久？”
梅微微脸上一红，作势要回手，麦司冲察觉到她的想法，立马紧紧握着不放。
梅微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虚张声势道：“对啊，不然你想换人吗？”
她眯了眯眼，大有麦司冲要是点头就一刀宰了他的意味。
麦司冲右手牵着她不想放开，只好用左手别别扭扭地吃饭，声音闷在嘴里，有些含糊。
“不换，说什么都不换。”
02
丁一端着一大盘大闸蟹冲进女生宿舍休息区，又将满满一碗蟹肉推到李黛西眼前。李黛西全程与他毫无交流，完全就是一个吃蟹机器。
她吃完最后一块蟹肉，拿纸巾抹了抹嘴，毫不留情地送客。
“我吃完了，你走吧。”
她说完便要起身，丁一慌忙伸出手，他双手都脏了，只好用手腕的位置压了压李黛西的手背，示意她坐回去。
“黛西，咱俩说会儿话你再走呗。”丁一说。
他知道李黛西在生气，但他不知道怎么哄，虽然他自诩是恋爱小天才，但事实上他是理论的巨人，实践的矮子，关键时刻嘴笨得很。
李黛西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假：“丁一同学，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你是我女朋友啊，我们之间当然有话要说。”
李黛西立马来了精神，既然提到“女朋友”，那她就得拿出女朋友的脾气了。
她支着桌子，大有要审问丁一的架势：“那好，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能公开跟我在一起这件事？我李黛西是长得不美人不飒，丢你脸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丁一连连摆手。
李黛西的眼神一下就锐利了，不断往外飞刀子：“那……你外面有狗了？”
“怎么可能！”丁一一下就坐直了，“我丁一你还不知道吗？我哪有本事有别的狗，要有也只有你这只……女朋友。”
“那你告诉我不肯公开的理由，能说服我，我们就继续交往。”
丁一沉默片刻，看着她，有些难以启齿道：“我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他的声音很小，要不是李黛西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差点就错过这句话了。
李黛西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丁一竟然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想过很多种他不愿意公开的理由，但万万没想到，他是因为自卑。
丁一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道：“你看冲哥，泳队骄傲；汇汇，养生大师；睿哥，绝世好男人。我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泳队垫底，游戏菜鸡……你怎么就能看上我了呢？”
李黛西看着他一脸沮丧的自嘲，突然觉得心里的愤怒刹那烟消云散。这样的丁一，让她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脑袋，但是现下这种情况，摸头就太破坏气氛了。
李黛西忍不住笑了笑，安慰他道：“我觉得会吃东西就挺好的啊，我也喜欢吃好吃的。泳队垫底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我不在乎，你游慢点还不容易受伤呢，也省得我整天替你操心。游戏菜鸡嘛，你确实是……”
丁一刚稍有起色的脸，顿时又垮了。
李黛西拿了一张纸巾，一下一下地帮他将手上的油擦干净：“但是你肯陪我玩儿啊，我觉得你特别好。而且你刚剥蟹还挺快的，我吃得很开心。”
丁一一顿，接过纸巾自己擦手，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李黛西，你审美真的不太好啊。”
李黛西顿时一怒：“我好不容易憋点词夸夸你，你还想怎样！”
丁一终于笑了，擦干净手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李黛西一脸茫然：“干吗？”
“拍个合照吧……就公开不得有个配图嘛。”
丁一摆弄着手机，偏头看她一眼，又重新低头看手机，他的声音小之又小，只足够身边一人听见。
“虽然我不如别人，但喜欢你这件事，我一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梅微微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一边刷朋友圈一边啧啧不停。
她陪麦司冲一块来医院做药检，这会儿医院人多，大家都排着队等叫号，她等得犯困便想刷刷朋友圈提神，不料却刷到丁一和李黛西的“官宣”。
配图是两人的合照，李黛西走得是简约风，只有四个字“在一起了”，丁一的配文就稍微可爱一些：“烤串奶茶冰激凌，全部都给你。”
梅微微没想到自己脱单之后，竟然还要吃别人的狗粮。
眼前陆续有人进入诊室，她看着人来人往的诊室门口，心里突然一阵紧张。
“不行，我有点紧张，我去上个厕所。”梅微微收起手机，站起身。
麦司冲顿时一乐：“是我药检，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
梅微微冲他做了个鬼脸，立马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跑过去。麦司冲收回视线时，手机正好响了一声，跳出来一条陌生短信。
怎么又来……他最近不会是被什么传销头目盯上了吧……
麦司冲无奈点开手机，拇指移到删除键上刚要按下去的瞬间，突然看清了顶端的一行字。他目光一顿，点开短信，拉到了最下面的那段视频。
走廊的小喇叭正在喊他的名字，但他的目光落在视频上半天都没缓过神，直到梅微微从尽头走过来，他绷紧的手指才稍稍松动，重重吐出一口气。
麦司冲无视走廊里的语音播报，将手机塞回口袋里，牵着梅微微往门口走。
梅微微一愣：“哎？去哪儿？你还没验呢……”
“今天先不测了，”麦司冲转头见她皱了下眉，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太用力，他松了松手上的劲，故作镇定道，“刚才省队领导给我打电话，让我换一家检测中心。”
麦司冲一路上都心不在焉，梅微微以为他是担心省队那边的看法，怀着想要安慰他的心情，便将他带到家里，打算给他做一顿饭。
她父母今天刚好去姨婆家了，房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梅微微的厨艺有限，因为带电的原因，父母都不让她靠近厨房，她只能按着记忆中，她爸爸做饭的步骤，复制黏贴一遍。
麦司冲虽然做好了“无论多难吃，都得夸”的准备，但也没想到梅微微不仅油盐分配不均，而且煮鱼连鱼鳞都不刮。
他一边嚼，一边露出赞赏的表情，心里暗道：女人哪是水做的，分明是盐水做的……
饭后，麦司冲洗完碗回到客厅，梅微微正在整理东西，他眼疾手快从箱子里拿了一张毕业照看着，梅微微见状要去抢，但奈何身高不够。
麦司冲看了一圈都没发现梅微微，打趣她：“哪个是你啊？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整容了？”
梅微微抢回照片，低声说：“里面没有我。”
麦司冲一愣，梅微微从箱子里拿了另一张自己的单人照递给他。照片里的梅微微独自一人拿着毕业证，虽然看起来是笑着，但笑得很敷衍。
“我转学之后也不太敢和大家近距离待在一起，所以我是自己照的。”
麦司冲心口一窒，一下就心疼了：“因为电，你吃了不少苦吧。”
梅微微点点头，又摇摇头，搂着麦司冲的手臂，同他一块看照片。
“以前觉得挺困扰的，但现在我觉得也还挺好的，而且要不是因为它，我也……遇不到你呀。”
麦司冲缄默片刻，放下照片，转身抱住了她。
“知道了。”
“知道什么？”
麦司冲下颌落在她的头顶蹭了蹭，眼神晦涩不明，看着窗外：“没什么，就是想以后对你更好一点儿。”
梅微微以前已经吃过很多苦了，麦司冲不想再让她经历那样的事情。
他不知道知行路那段监控视频为什么会被人知道，发信息的人又是谁，为何要以此要挟他，放弃药检……
他只知道，他一定得阻止这段视频曝光，一旦梅微微当初用电击退变态的视频被众人发现，她体内带电的事情便藏不住了。
麦司冲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用力抱住了梅微微。
麦司冲从梅微微家里回来后，他试图去联系过发信息的人，但发出的信息石沉大海，电话也是无人接通的状态。对方隐藏了IP，他无从知道手机号码的归属地，但既然对方知道他和梅微微，起码可以确定这人是南体的。
会是谁呢？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麦司冲躺在**，脑袋里一团乱麻，放在枕头边的手机一直振动个不停，麦司冲瞥见屏幕上显示的“霈霈教练”，犹豫片刻，依旧没有接听。
03
麦家的餐桌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以往麦司冲在家吃饭，一般都是就着麦妈絮絮叨叨的声音下饭，但今天餐桌上异常安静。
父母一夜未睡的状态很明显，麦司冲只凭一眼便察觉到四周暗流涌动。他快速吃完了一块吐司，麦妈在对面给他倒牛奶时，手都是抖的。
麦司冲顿时味同嚼蜡，心里像被蚂蚁一点点啃噬一样难受，他知道自己应该解释些什么，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麦妈将桌上溅出的奶渍擦干净，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
“检查呢？”
麦司冲只好放下筷子：“……没做。”
麦妈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动作大得连餐盘都震了一下。
“麦司冲！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省队怀疑你作弊，这是小事吗？你为什么不去做检查！”
“妈，我有自己的理由，你们能不能不问了。”
麦司冲低头默默吃饭，麦爸立马拦下要发火的麦妈，示意她冷静。
麦爸说：“司冲，我们一开始很放心你，所以也没把药检当一回事，结果最后教练说你没有去药检，我们就不明白了。现在爸爸很认真地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吃了什么药？”
“怎么可能！”
麦司冲心里一沉，他没想到连他的父母都不相信他。
麦妈一脸着急地追问：“那你为什么不肯去做药检？你要是吃了药，也不能瞒着我们，你做错事就要认罚，最多咱们从头来过……”
麦司冲忍不住站起身，坦然地直视他们。
“爸，妈，游泳一直是我的梦想，我不可能用卑鄙的手段去赢比赛的……但没做药检的原因……我现在没办法跟你们解释清楚，我只能说我问心无愧。”
麦妈顿时心软：“是妈妈着急了，口不择言，我们都知道你不会的。”
“我们相信你，省队不会信你啊，”麦爸心烦意乱道，“你教练说这事儿很严重，你可能会直接被开除，还要记大过，你到底为什么不去做药检？”
为什么不去做药检……他没办法解释，他一解释，梅微微怎么办？
麦司冲咬了咬牙，推开椅子离开：“总之你们相信我没作弊就行了。”
他走回房间，将父母的追问隔绝在门外。
放在桌上的手机，满屏都是未接来电和短信，丁一的电话刚从屏幕上跳出来，麦司冲就伸手按掉了。
他能听到外面父母争吵的声音，但他无能为力，他生平第一次想要好好保护一个人，却要以牺牲自己的梦想作为代价。
可是怎么办呢……太喜欢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或许也不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要找出那个人……
麦司冲猛地站直身，收拾东西出门。
丁一心急如焚地将手机塞回口袋里。
更衣室里众人讨论的声音依旧很大，大家都对麦司冲拒绝药检的行为充满质疑，省队甚至透露出要将他开除的意思。
丁一眼见众人的猜忌越来越难入耳，忍不住扬声道：“冲哥不可能做违规的事情，他肯定是被污蔑的！”
夏睿正好从淋浴室出来，丁一像是找到支援一样，立马拉住他。
“你说是吧，夏睿？”
夏睿从置物柜里拿出了游泳镜，把柜门带上时的动作一顿。
“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丁一有些茫然：“哎，不是，睿哥，我们自己人就你一个跟冲哥在省队，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啊？”
“省队对这些事还是挺注意保密的，所以你们那些听说的消息也不太靠谱，大家别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随意猜测了。”
“就是，你们瞎猜什么啊！”
丁一点头附和，揽着夏睿一块出去，但夏睿肩膀僵了一秒，就避开他的动作独自往前走。
丁一一愣，他怎么觉得睿总在省队回来后就奇奇怪怪的？
麦司冲出了家门，径直来到FT公司找彭派。
如果说，真是认识的人，那就只有彭派最有嫌疑。彭派对他有怨恨，也知道梅微微带电的事实，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弄出了这系列的事情。
麦司冲去找彭派时，几乎是已经咬定发信息威胁他的人是彭派，但他没想到，彭派还真的毫不知情。
“我高中就认识梅微微了，我要是想公开她带电的事，还需要这个视频？”彭派一脸不耐，“而且视频里的这件事发生时，我就不在学校，压根不知道梅微微当时电过人。退一万步说，我再怎么讨厌你也不可能伤害梅微微，我要是想在省队给你使绊子，多的是办法，你少在这里自作聪明了。”
麦司冲一愣，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可是如果不是彭派，会是谁呢？
他心里焦躁不安，浑身脱力般在一旁的长椅坐下。彭派离开了一会，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两杯咖啡。
他将咖啡递给麦司冲，问：“药检期什么时候过？”
“还有三天，”麦司冲捧着咖啡却没有喝，“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彭派提醒他：“你想好了？除非你提前抓到他，销毁视频，否则只能保一个人。”
麦司冲垂下头，没说话。
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接一个的选择，每当他以为这条路稍微平坦一些，下一步他就又迎来了分岔路口。但上一次伤病的事情，是他一个人的事，这一次关乎的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人生。
杯身透出来的热度，落在他手心里温热一片，像他和梅微微在温泉馆牵手散步那次一样，梅微微将发烫到溢出电流的手从他手中抽离，但转瞬又被他握紧了手。
他当时想，再艰难也不想松手了。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坚定地选择一个人……这次也一样。
“我知道，大不了就不游了。”
彭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决定了？游泳一直是你最在乎的事……”
“我没了游泳，人生还有得选，她的秘密如果被曝光，她就没有别的选择了。”麦司冲喝了一口咖啡，嘴里竟被苦得有些难受，“游泳是我一个人的梦想，但微微的人生，是我和她两个人的。”
彭派一时哑然，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梅微微会喜欢麦司冲。
爱情里最难能可贵的便是全心全意……他做不到。
他顿了顿：“这个电话号码查过了吗？”
“电话我回拨了，关机。去营业厅查也被告知不是本人，没有权利获得号码使用信息。”麦司冲偏头看他，“你觉得还有别的办法吗？”
彭派想了想：“我认识几个朋友有办法，我让他们查查看吧。”
麦司冲捏了捏手中的杯子，真神奇，他竟有一天能够和彭派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对方甚至愿意帮助他。
“谢谢，”麦司冲有些别扭是转着杯子，“刚才对不起。”
彭派站起身，过了好一会才出声。
“用不着，因为你能做的这些……我做不到。就当是为了微微吧。”
04
梅微微每隔几秒就看一下手机，但麦司冲一直没联系她。
她实在是讨厌这种焦灼的等待，怒气十足地往宿舍楼走时，都想好以后要在麦司冲身上安装定位器。
她这会正摆弄着手机，只用余光看着路，再抬头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香草味冰激凌。她顺着甜味往旁边看过去，就看到嬉皮笑脸的麦司冲。
梅微微没接冰激凌，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老是不接我电话，信息也不及时回。”
麦司冲帮她拆开冰激凌外层的纸，挑了挑眉：“干吗？这么快就开始查岗了？”
“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快化了，先吃吧。”
麦司冲把冰激凌凑近她嘴边，梅微微下意识张嘴咬了一口，才接过冰激凌。
“昨天的事情解决了？”
麦司冲收回视线，点点头：“过几天再去检查就行。”
“你确定吗？”梅微微狐疑地盯着他看：“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我昨天焦虑了一晚都要失眠了。”
“你这个小脑瓜就是想太多了，”麦司冲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会赶紧去上课，让老陈给你一顿教育，立刻就清醒了。”
“那你干吗去？”
麦司冲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一响，是麦妈妈打过来的，麦司冲顿了一下没接，梅微微正想问，目光突然扫到通讯列表上有好几个彭派的电话。
……麦司冲怎么会突然跟彭派有联系？
麦司冲将手机往兜里一塞：“我去找丁一，你乖乖上课。”
他捏了捏梅微微的脸，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梅微微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止不住往下沉。
太奇怪了，处处都很可疑……
梅微微心事重重地抱着课本去上课，在路上却接到麦妈妈的电话，对方语气着急地约她在学校咖啡馆见面。
张雨欣和林百汇这会正迎面走来，梅微微挂了电话，匆匆让他们帮忙跟陈教授请假，抬脚就往咖啡馆跑过去。
林百汇一顿，有些苦恼，君君不舒服请假，现在梅微微也请假，他们该怎么跟陈教授交待啊。
“现在怎么办？”
张雨欣耸耸肩：“还能怎么办呢，咱俩一人一个？想一个借口糊弄住陈老师呗。”
“啊，这不好吧……”
张雨欣赌气道：“还管得上什么好不好的，她们一个二个都不上课，你想咱们康复班被解散啊？”
林百汇一见她生气就有些无所适从，半晌，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因为紧张，声音有些紧绷。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凉茶，我本来要自己喝的，你……你喝点下下火吧。”
张雨欣顿时被气笑了，一把拿过保温杯，率先走进教学楼。
梅微微见完麦妈妈从咖啡馆出来，因为心神不定迎面还差点撞上人。
原来省队根本就没有另外安排检测中心，是麦司冲自己不愿去做药检，麦妈妈联系不上他，他又不肯回家，所以才找到梅微微想要问清真相。但梅微微也不知道麦司冲不愿药检的理由是什么。
她刚给丁一打过电话，知道丁一并没有跟麦司冲在一块。麦司冲骗了她，这件事一定有问题……
梅微微心里一阵不安，她努力回想先前的蛛丝马迹，企图找到突破口，直到摸出手机才恍惚想起，那个落在麦司冲通讯记录里的名字。
梅微微握着手机，犹豫不决地解锁又锁屏，最后还是心里的担心占了上风，忐忑不安地拨出了彭派的电话。
梅微微刚到美玲老师办公室门外，隔着木门就听见霈霈教练和美玲老师争论的声音。
“美玲老师，我相信我的队员不会去做有违体育精神的事情，省队那边肯定误会了，我的人我有信心。”
“你护犊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现在事实在眼前，省队安排麦司冲参加药检，他放人家鸽子，现在内部文件都下达了，就差三天后的学校公示了。你信任学生，我们信任你，可是学校的面子往哪放呢？你的信任怎么说服省队的领导呢？”
“但也不能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除了药检数据，他们有什么别的证据证明咱们的队员作弊了吗？”
“药检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跑了，就只能被人认为是心虚。”
霈霈教练还想再争取，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梅微微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美玲老师顿时皱起眉：“梅微微，我这正开会呢，你有事在外面先等会……等下，你们班现在不是陈国强教授的课么？”
梅微微答非所问地站在麦司冲身边，甚至没来得及看麦司冲一眼。
“美玲老师，对不起，我相信麦司冲同学一定没有作弊。”
“……有你梅微微什么事啊？”
“有，”梅微微抬头看着她，“我会找到证据证明给你看的。”
她话音刚落，抓住麦司冲的手就往外走。
麦司冲一愣，他完全没有想到梅微微会闯进来，等他回过神时，梅微微已经赌气往前走了一大段，他追上前拉住她的手，但被梅微微挥开了。
麦司冲再次牵住她的手：“微微。”
梅微微气得手环一亮，电流从指间释放，直接电了他一下，麦司冲猝不及防吃痛松开手。
“为什么不告诉我视频的事情？为什么不去药检？你知不知道如果错过这次，以后进省队的机会就更渺茫了，那你这些年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如果不是她去问彭派，她现在还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麦司冲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担心。
梅微微胸口起起伏伏，气得眼眶都是红的。
“我知道，”麦司冲垂下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梅微微心里更难受了，水汽氤氲在眼眶里，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她拉住麦司冲的手，声音带出阵阵哭腔。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想你因为我丢掉自己的梦想……我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游泳对于麦司冲的重要性，即便是膝盖受伤的时候，他都没有放弃，她不想让自己拖累他。
与其说是愤怒，她内心里更多的是愧疚，如果不是她，麦司冲就不会遭受众人的议论，他压根就不需要承受这些。
麦司冲遭受所有非议和指责时，都能应付过去，唯独这一刻看见梅微微伤心自责的模样，他无计可施。
过了好一会，麦司冲才将梅微微拥进怀里，小声安慰她：“可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就是害怕你会有负担，没想到反而让你更伤心，你放心虽然我不会去药检，但不代表我会坐以待毙。”
梅微微吸了吸鼻子，声音既软糯又可怜：“真的有办法吗？”
麦司冲目光一暗，拇指压了压她泛红的眼尾：“放心，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的，你也别慌，先回去上课，今天不是陈教授的课吗？你不在他又要记你缺勤了。下了课，咱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嗯，”梅微微一顿，委屈巴巴地抬头看麦司冲：“以后任何事情我们都一起分担，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
麦司冲还没应声，梅微微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即使是为了我，也不可以！”
麦司冲抱住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轻轻将吻落在她脸上，郑重其事地保证。
“我答应你，决不食言。”
梅微微日常上下课时，并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人盯着自己，而她当初被变态攻击时，除了他们身边的朋友知道，就只剩作案的人。
梅微微下课后和麦司冲一拍即合，一块绕到保安室去找保安，问清变态之后的去向。
保安大哥说：“上次那个临时工被判了半年，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梅微微和麦司冲对视了一眼。
“那有人来调知行路的监控吗？”麦司冲问。
“有个男学生来过……”
梅微微立马往前跨了一步：“你还记得是谁吗？”
保安大哥一拍大腿：“哎，好像就是跟你们一块儿的。”
和他们一块的……梅微微当时用电击退变态之后，除了君君，就是……
梅微微猛地抬头去看麦司冲，麦司冲目光一晃，过了会儿斩钉截铁地否认。
“不可能是他。”
05
梅微微和麦司冲都不愿相信这件事是夏睿做的，特别是麦司冲，他和夏睿整日朝夕相处，即便是在省队集训的时候，他们也是一块熬过来的，夏睿对于他来说是兄弟，是队友，更何况夏睿那种一板一眼的性格，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是，就连彭派也在怀疑夏睿。
彭派的朋友查到那张电话卡，就是南体附近的小店在售卖的那种卡，并不需要身份证认证。而他省队的朋友也说，一般这种事情很大可能是队内举报。
整个南体，参加省队集训的人就只有麦司冲和夏睿，而麦司冲出事最受益的人是夏睿，因为进入省队的名额只有一个。恰巧梅微微出事那会，夏睿就在现场。
即便梅微微先前连连否认，这会却忍不住有些动摇，麦司冲的情绪更是激动。
彭派推了推眼镜，平静道：“我认为他是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这只是合理推断。”
麦司冲眉间紧皱：“完全不合理，学长，你不认识他，但我很了解他。夏睿住在我们宿舍里，他就睡在我对床，我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态度很坚定，彭派一贯保持的冷静瞬间被击碎。
“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是我比你虚长几岁，我很清楚，你讲的那些狗屁义气，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麦司冲撑着桌子反驳：“不说感情，只说他这个人，他很自律，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游泳馆的人，他很努力。任何一个为了游泳能这么拼命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彭派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正是因为夏睿愿意为了游泳拼命，所以他才有可能……麦司冲是为游泳而生的人，他有与生俱来的优势，他不知道，他的天赋对于一个将勤补拙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他言尽于此，麦司冲听不听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彭派看了梅微微一眼，站起身离开：“会与不会不由你控制，你想好了一个人扛我没意见，我只希望这件事绝对不要把梅微微扯进来，那我没什么能做的了，我先走了。”
彭派径直走出咖啡馆，方才刀光剑影的气氛顿时一消，麦司冲挺直背僵硬了几秒，才往后一靠。
他低着头，声音微微有些哑：“微微，不可能是夏睿，他不是这样的人。”
梅微微顿时有些心疼：“我知道，我们再想想办法。”
麦家父母晚上约了省队的李队吃饭，麦司冲要一块过去，所以，他将梅微微送回宿舍之后便离开学校了。
梅微微在宿舍休息区遇到了李黛西和丁一，她本想偷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李黛西，不料丁一耳尖听了两句，知道麦司冲没有去药检。
他性格本就横冲直撞，这下连游戏也不玩了，直接跑回宿舍找麦司冲，梅微微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麦司冲并不在学校里。
李黛西顾不上去追丁一，一脸担忧地问梅微微：“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麦司冲，”梅微微一顿，忽然间想到什么，“黛西，如果我告诉所有人我带电的事，是不是就能解决了？”
李黛西一把捂住她的嘴，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她压低声音：“你疯了吗？麦司冲会这么做，就是因为我们都很清楚，你带电的事情被发现了会有多糟糕！不行，我绝对不能让你这么做。”
梅微微无奈，李黛西也是一脸愁容，拉着她回宿舍。
君君正在宿舍里玩游戏，听见开门的声响便探头出来跟她们打招呼，李黛西忽然想起什么，走到君君床前。
“君君，你记不记得你和微微第一次遇见那个变态的时候，你身边还有什么人吗？”
君君想了一下：“还有夏睿，我和他在路上刚好碰见了，听见梅微微的叫喊声，就一块过去了。”
梅微微心里一阵打鼓，她凑上前，问：“那其他人呢？我那天吓坏了，当时也没有仔细看。”
君君摇摇头：“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没有别人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那个保安被放出来了？”
梅微微有些失望地转身回床：“没有，就是突然想起来问你一下。”
君君不明所以地按着手机，随口道：“我那天也吓坏了，要不你问问夏睿？他手机上的手电开着，能看到路，所以就先冲过去找你了，说不定他记得的多一些。”
梅微微脚下一顿，猛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君君不明白她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但还是如实说：“我说当时听到你声音的时候，是夏睿先冲过去的，我都吓蒙了，后来才反应过来。”
可是她先看见的人明明是君君啊，怎么会是夏睿先冲过来……当时，她跌坐在地上，手上的电流一消才回过头去看来人……难道在电流消失之前，夏睿就看见她了？
梅微微平白冒出一身冷汗，她故作镇定地坐在自己的桌前，掏出手机打字时，手指莫名一颤——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李队在推杯换盏间早就醉得不清，但他帮麦司冲在医院那边多争取了两天时间，麦司冲即便心情不佳，还是敬酒跟他道谢。
麦爸和麦妈在席间忍不住抱怨，到底是谁丧尽天良匿名举报麦司冲。李队喝得晕乎乎，顿时有些口无遮拦。
“我觉得，写匿名信的人，可能也是省队里训练的队员，”他大着舌头，继续喝酒，“战胜对手最快的方法，不就是除掉对手吗？”
麦家父母顿时瞪大眼，转头去看麦司冲，麦司冲沉着脸没说话。
回家时，麦司冲整整想了一路，麦爸麦妈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不是不懂，但是他始终无法相信夏睿会做这件事。
就在这时，梅微微给他发了信息，那简短的一句话，他硬是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
监控视频拍到的那天，是夏睿最先发现梅微微。
麦司冲先前半点不信，但现在所有的箭头都指向夏睿，他心里不免有些不安，他向来不喜欢猜忌那一套，既然他心里有疑问，那直接去找夏睿对峙便是最好的办法。
麦司冲一夜无眠，隔天清早就返回学校去找夏睿。
但宿舍里空无一人，麦司冲抬眼间看见他和夏睿摆放在一块的运动鞋，像是找到有效的佐证，他摇了摇头，躺回自己**。
怎么可能是夏睿呢，他这样怀疑自己的兄弟，丁一要是知道肯定该取笑他了。
麦司冲平躺在**，良久，掏出手机反反复复查看那条陌生信息，他手指落在号码上，按下了拨号键。
他将手机随手扔在枕头旁，先前他打了无数次都不通，这次说不定……
寂静的宿舍突然响起一阵铃声。
麦司冲顿了两秒，一下从**坐起身，跳到地面。声音听不真切，像是被什么隔绝了一样，带着闷闷的回响。
麦司冲转身看着夏睿的抽屉，手脚有那么几秒都无法动弹。
时间在他身上拖出长长的尾巴，久到他的小腿因为太用力绷紧而微微发麻，他走到铃声的来源处，支起食指拉开了抽屉。
一个陌生的手机躺在夏睿的抽屉里，手机屏幕上昭然若揭地显示着他自己的名字。
06
麦司冲抓起夏睿的手机，一路狂冲下楼，直奔游泳馆。他前脚刚到游泳馆，丁一后脚便进了馆内。
“冲哥！”丁一往前快跑了几步，“你到底怎么了？”
麦司冲没回答，四周张望寻找夏睿的身形，按照夏睿的习惯，这会他应该在游泳馆内训练才对。
丁一一脸严肃的拦在他身前：“你知道外面现在传你话有多难听么，鬼才信你需要兴奋剂啊！你到底为啥不去药检？！”
“先别说这些了，”麦司冲忍着怒气问，“你看见夏睿了吗？”
丁一一愣，指了指更衣室：“在更衣室……睿哥怎么了？”
麦司冲转身就往更衣室走，但走了几步，他突然转回头提醒丁一守着外面，别让人进来。
丁一虽然脑袋里有无数疑问挤压在一块暴走，但还是迫于对麦司冲言听计从的习惯，在他话音一落的瞬间就点了头。
夏睿头上挂着毛巾，从淋浴室里出来，他抬头看见等在一旁的麦司冲时，只停顿了两秒，便若无其事地打开更衣柜换衣服。
麦司冲率先沉不住气，走近将手里的手机扔到他怀里。夏睿接住手机却没说话。
麦司冲“啪”的一声将他的柜门关上：“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夏睿就如同往常一样回头看他：“你不都知道了？”
麦司冲这才反应过来，夏睿是故意将手机放在抽屉里，引他发现的。这个事实让麦司冲连基本的理智都要保持不住。
夏睿顿了顿，继续打开衣柜换衣服，他换好衣服之后才靠在柜门上，坦然地承认了所有的事情。
“没错，是我跟省队举报你作弊，是我给你发了短信和视频。”
麦司冲像是心口堵着一团气，膨胀的酸痛感让他有刹那失神，他逼近夏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话问出口。
“为什么？一起训练了这么久，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夏睿忽然笑了一声，他经常是一副正经的模样，很少会笑得这么嘲讽。
“这重要吗？她是你的软肋，既然你有弱点，我就有能赢过你的地方。”
先前抓变态一事，夏睿便发现梅微微体内带电的秘密，他还时常撞见麦司冲和梅微牵着手在操场跑步。他知道麦司冲受伤之后，以为麦司冲只是想利用梅微微的电流来康复，所以才靠近梅微微。但后来游泳队内部比赛那一次，他才察觉到梅微微对于麦司冲来说，不一样。
既然有了把柄，他便有了战胜对方的利刃，那次温泉馆一别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学校的保安室，假借找钱包一事，从保安室的电脑里拷贝了那天知行路的监控视频。
麦司冲原本以为他足够了解夏睿，但在这一刻，当他听清所有来龙去脉才察觉，他无比信任的兄弟，从头到尾在想着如何抓住他的把柄。
“……为什么？”麦司冲抓住他的衣领，将他重重砸在柜门上，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隆起，“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睿看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因为只要有你在的一天，他们就永远看不见我。”
“我拿你当兄弟！”
“大家是来竞技的，不是来认亲戚的！”
夏睿伸手抓住麦司冲的手腕，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你从小就是天才，所有人都关注你，我每天拼命训练，八个小时、十二个小时、十六个小时……我想证明努力可以打败天赋，但是现在，都白费了！我永远都追不平那一秒！”
他每天看着麦司冲进步，每一秒都被压得喘不过气，他的努力在天赋面前毫无价值，为什么他做到这种地步，却依旧无法打败麦司冲！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麦司冲轻而易举获得的成绩，他需要拿成倍的努力、无望和痛苦去换取！
他不甘心。
麦司冲冷笑一声：“难道只有你辛苦训练吗！努力没什么了不起的，比你努力的人多了去了！”
“只有没有你，才能轮到我，我别无选择。”夏睿松开手，直直地回望他。
麦司冲扯着他衣领的手一下绷紧了：“我管你有没有得选，你凭什么把梅微微扯进来！”
如果夏睿只是针对他，尚且说得过去，但梅微微是无辜的，他不应该把她卷进这件事情里，夏睿压根就不知道，一旦视频曝光，梅微微会遭受什么。
夏睿冷着脸，半点没觉得愧疚。
“梅微微又怎样！假装看不到，践踏别人的心意，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跟你没什么区别！”
麦司冲皱眉不解：“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夏睿半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他偏开头，压低的声音像浸着冰。
“这次换你选！你去做药检自证清白，我就公开梅微微的事。一个浑身带电的异类，你猜大家知道了，会怎么对她？麦司冲，毁掉你还是毁掉她，你有得选啊！”
他话音未落，麦司冲就忍无可忍地挥起手，握拳重重砸了过去。夏睿的脸被打歪在一边，转身立马反击，两人顿时扭打在一块，撞得更衣柜连连发出巨响。
丁一和游泳队的队员听见声响，立马撞进更衣室，梅微微身后跟着一群人，也浩浩****地往游泳馆跑过来。
丁一手忙脚乱地拉开他们，夏睿挣开了来扶他的队员，摸了摸嘴角的血迹便冷脸往外走。丁一一头雾水，刚要上前去拦就被麦司冲喊住了。
麦司冲坐在地上，用舌尖顶了顶受伤的嘴角：“让他走。”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纷纷，丁一眼见麦司冲脸色不好，立马支开其他队员，跑去给麦司冲买冰镇饮料。
麦司冲坐在游泳馆走廊的长椅上，沉着脸一言不发，丁一将手中的饮料递给他，在他身旁坐下。
“冲哥，你们怎么回事啊？都是兄弟，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麦司冲捏着瓶盖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他感觉自己像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一样，浑身都是疼痛。
“我把他当兄弟，他呢？跟省队举报我作弊。”
丁一目瞪口呆。
“夏睿怎么……你是不是有把柄在他手上？”
梅微微这会正好从门口冲了进来，麦司冲一抬头就与她远远对视上。她身后除了她宿舍剩余的三人，还跟着一个林百汇。
梅微微一步一步走到麦司冲眼前，目光一落在他脸上，眼睛顿时一红，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
怎么跟只兔子一样啊，眼睛这么红……
麦司冲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蹭着瓶盖上的纹路，半晌才伸出两指讨好地捏着梅微微的食指，晃了晃。
夏睿确实握有他的把柄，而且是一招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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