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植前有大量的准备工作,地段惊险,对于护林员而言是场拉锯战。
林队这几日都在整理行装,程央也开始打包一些琐碎的东西。
秦煜说:“你可以住在这儿,李姐会留下的。”
程央笑了笑:“怎么,舍不得我?”
秦煜白了她一眼,不知几时起她青天白日便能说出这些肉麻的话。
他走上前往**一躺,许久不在这儿过夜,枕头被子上都是程央的味道:“什么时候走?我看看我在出任务前能不能再睡一回自己的床。”
“你什么时候有空送我下山,我就什么时候走。”她看着他将自己晒得蓬蓬的被褥压成饼状,想起了上一次随他下山时他喂给自己的馒头,也是蓬蓬的,怪有意思。
他说:“我今天就有空。”
“那我今天就走。”
“好啊。”
程央没有生气,拿着撑衣杆往外走,再次进来的时候带着一大捧晾干的衣服和另一个人。
秦煜见来的是队长,起了身。
“真的连午饭都不吃?”张队侧过头再次跟程央确认。
她点头,将衣服叠好塞进了背包里。
“秦煜,那一会儿你送她下山,在镇上给买点吃的。”
话音刚落,秦煜便大步走到了她跟前,他盯着她,她也不躲。对视了一会儿,秦煜才说:“我去检查车。”
出发前,程央挨个告别,轮到毛猴时,她却只说:“屋子里的画板太重我就不背了,记得替姐看着它。”
毛猴点了点头,愣是没让眼泪流出来。
“走了。”
“好,来了。”
她跨上车后座,自然而然地环住了秦煜的腰。
秦煜一言不发,确认她坐稳后便发动了车。
摩托车行驶在满是碎石的山径上,出发的前几分钟还相对平缓,待拐过了第一个弯,坡度便明显大了不少,顺坡而下,车辆有了正常的增速感,发动机轰鸣声、风声、碎石摩擦声……她走过这路,知道它颠簸,只是不想坐在车上这种恐惧会成倍放大,她身子缩了缩,双手也越环越紧。
“不会有事的。”他终于肯开口了。
“嗯。”鼻翼间轻轻的一声听起来有些委屈。
他胸中有怒火,减速、停车,轮胎止住的地方旁有一大丛开败的月季,她上次路过这儿,看了好一会儿才走。
“秦煜,我父亲住院了。”她没下车,依旧坐在后座上跟他说,“今天早上的事,所以我才急着走。”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很久以前的东西,用得上就给你了。”
程央左手接过,刚要拿右手去翻一翻,却被他按在了原来的位置上。他说:“不是急着走吗?东西又跑不了,回去再看。”
“哦。”
背包捆在后头,一时不好解开,程央只好拉开了拉链一把塞在了外套里。
车子重新启动,每一次颠簸册子的小角便会偷摸在他的背脊上硌一下,不痛,反而像是故意的挑逗。
“程央。”
“啊?”
“你……坐稳了。”
“嗯。”
后背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延续到目送她坐上往高铁站去的大巴,又延续到他载着她硬要给队里人买的礼物回到驻地上。
“怎么能让她破费呢,你也不拦着。”张队说。
“她的心意,买了就用,别浪费就行。”秦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身上的背心也一把脱了下来。
“哇,哥,你这……昨天晚上还没有的吧?”毛猴盯着秦煜的后背叫了一声。
一群人的视线都从东西转移到了秦煜背脊位置一个一个的红印子上。
秦煜侧身在镜子上照了照,才发现被硌出了满身的红。
“想女人想疯了?吻痕能长这德行?当她是蚊子精啊。”
“哦,你管程央姐叫蚊子精。”毛猴起哄,一群人也围着笑了起来。
张队摆了摆手,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地图:“别闹了,我给大家说一下之后这段时间的安排,我们明天出发去老虎口北面,那儿……”
(二)
“央,深山老林,有那么好吗?”简书坐在一把高脚椅上,将一杯醒好的红酒晃得风韵万千。
程央从他手中接过,毫不客气地“咕咚”一口吞了。
“哎呀,小祖宗,这一口下去好几千呢。”
“知道好几千你还在我口渴的时候递给我。”程央冲他笑了笑,一段时间没见,他的眼妆化得更精致了。
简书走下椅子为她倒了一杯水,鞋子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砰砰作响。
“不是说你父亲身体不太好吗?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了?”
“一下车就去看过了,医生说只是一般的盲肠炎,打给我的时候还没上医院查,痛得死去活来以为自己不行了。”程央想起了两个小时前自己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结果只在普通病房看到了父亲盯着自己割下的盲肠在那儿抱怨。当然,虚惊一场是最好的结果,可总也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简书见她扁着一张嘴,赶紧转移了话题:“央,灵感找得怎么样?你现在正热门,有好作品我们就可以筹划个人画展了。”
程央看着他,“扑哧”一声笑了。
简书是商人,但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是艺术的加盟商与同行军,因此才在追求美的道路上突破性别限制,高跟鞋、项链、美妆……一个不落,讨厌他的人说他不男不女唯利是图,可程央却觉得他为人仗义、别具慧眼,发的都是审美智商财。
“有戏?”他挑了挑眉毛,“别急,我去冰箱拿些点心过来我们慢慢聊。”
“多拿点,我最近饭量大。”程央打量了一下他的房子,装饰元素越发多样了。
简书取来点心,又从橱柜里取来餐具烹了一壶上好的锡兰红茶,这才拉着她坐下。
程央看了看,点心都是简书手工制作的,甚至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曲奇上都有食用材料标记的编号。她笑着说:“下这么大本钱,不怕失望?”
“你让我失望过吗?”
程央勾嘴一笑,从背包的卷轴筒里取出了一幅画,是一匹狼。
简书细细看了看,愣了半晌,撤走了那一壶刚烹好的红茶。
“你等着,今天我们喝点更好的。”说完,他便喜滋滋地下了酒窖。
程央将画重新收纳好,往后一靠,想着狼首那双坚毅深邃的眼睛,笑了。
万事谈妥,接下来便是筹划展会,选址、宣传等琐事自然不用程央操心,可参展作品却需要她来敲定。
以往作品可以挑出一部分,新作仍然需要她来孕育。
“如果你愿意,央,我可以在我的房子里给你腾出一层。”简书故意拿脚蹭了蹭她,却是诚心相邀。
“行了,大美人,这招对你女朋友管用,对我可不行。”
“那高原……”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最后一滴红酒入喉,程央拎着东西走出了市中心这栋独门独户的白色建筑。
“您走好。”
“辛苦了。”
跟门卫寒暄了一句,程央伸手拦车,好巧不巧,一辆蓝黑色的豪车停在了她跟前。
她视若无睹地往前走了两步,那车也跟着滑了一下。
“高原,你跟踪我?”隔着车窗玻璃,她跟驾驶位上的人说道。
高原踩下刹车,开门下来。
“这是哪里的话?小锦在医院陪爸爸闷坏了我才带他先回家的。你去哪儿,我载你。”他绕到另一侧,十分贴心地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从医院到家里,这儿可不顺路。”
“是不顺路,可是,顺心啊。”
“姐姐。”程锦在后座叫了她一声,跟着高原兜风心情正好,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小锦,想姐姐没有啊?”程央不理会高原,大大方方地朝着后座走去,尽管不是同母所生,这个弟弟不吵不闹的时候也还是可爱的。
“嗯,想姐姐,爸爸妈妈都玩不好迷宫游戏的。”
“那一会儿姐陪你玩。”
程锦笑嘻嘻地点头,圆乎乎的脑袋很快就靠在了程央肩头。
高原坐回驾驶室,没开车,看着后座的两个人笑了笑。
如果自己跟程央有孩子,或许也会在自己车里这样依靠着。他看了看程央,觉得这并不一定只是一种妄想。她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不够勇敢,不能去打破一些束缚罢了,她的心意,从母亲第一次带自己嫁入程家时他就知道了。
“哥哥,你是天使吗?”
“不是,滚开点。”
“别生气嘛,我看你的耳朵,跟动画片里的精灵王子一样呢,真好看。”
“真……真的吗?”
“嗯!程央不骗人,程央可乖了。”
“可其他小朋友都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呀!”
五岁的程央睁着圆溜溜地眼睛看着他,语气坚定、模样认真……
“哥!”程锦急着回家与程央一起玩迷宫游戏,见车子长时间没动,有些着急。
“乖,系好安全带。”说完,高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幼时发育的问题早以在数次矫正手术中得到妥善的解决,肉眼毫无差异,只是摸上去还有一道轻微下凹的小缺口,本可以通过耳部整形解决,但他拒绝了,这像是一个约定,关于一个女孩喜欢精灵王子。
回到家,摆设布置都差不多,只是一家人这一两天都扎在医院里,保姆得多做一顿病号饭,一忙起来,好几个花瓶里的鲜花都因为照顾不善而显得疲软。
“爸爸刚做完手术,闻一些清爽的花香会有好处。”程央说。
“嗯,一会儿我就换。”保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意识到自己的失职。
“辛苦了,对了,这段时间我的房间和楼上的画室我自己收拾就好。”程央能理解,交代了两句后便领着程锦上自己的房间玩游戏去了。
高原停好车后回到客厅,只看到了保姆在往垃圾桶里丢作废的花枝。
跟保姆说了两句,高原便独自去了后厅。
程央一边与程锦玩迷宫游戏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汽车发动声才再次响了起来。
“小锦,肚子饿不饿呀?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嗯,好。”
她牵着程锦往餐厅走,保姆见了,麻利地将食物端了上来。
酱汁适宜做工考究,程央却每一口都想起在林队的生活,真奇怪,明明这儿才是自己的家。
“阿姨,今天的菜真好吃,你真棒!”程锦吃得香,还不忘给保姆竖了个大拇指。
“这可夸错人了,这些都是高先生做的。”保姆笑着说。
“咣”的一声,程央的筷子落到了地上,她麻利地捡起来,自己将用过的餐具放回厨房,又从冰箱里找了些水果回到了餐厅。
“姐姐,你不吃了?”
“嗯,我减肥。”她往楼上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我有点累了,今天会睡得比较早。”
言下之意,仍凭谁回来,都不必去找她。
保姆点了点头,想起了之前送上门的鲜花:“那我现在就帮你把房间里的花换了,这样睡得好。”
“嗯,好。”程央回答。
过了一会儿,保姆走进来,抱着一瓶开得正艳的黑魔术放在了她床边的柜子上。程央觉得这捧玫瑰品相很好,比了比,每一朵都有拳头大小,她喜欢这样热烈肆意的花,很潇洒。
她勾嘴笑了笑,手机一抖,收了条信息:喜欢吗?
“阿姨。”
“嗯?”
“这花好看,麻烦你帮我放在我爸爸房间里吧。”
“哎,好,这花的质量真是不错,又大又香……”
程央轻轻咳嗽了一声,保姆便笑了笑端着花瓶出去了。
关灯,门缝合拢,她一头向后倒去,黑乎乎的房间,只有手机上“from高原”的信息提示还闪着莹莹的光。
(三)
程央的父亲出院了,割了盲肠,硬生生地在医院躺到连疤痕都淡了才肯出来,年纪大了,稚子年幼,越发怕死。
程央整日待在画室里,四壁隔音,拜访的人一律不见,画得尽兴了就靠在窗口喝点东西,检查一遍手机上的未接来电。
“啧,信号有这么不好吗?”她将手机扔到一边,看了看画架前秦煜送给自己的小册子,三个月了。
“嗯,放在这边。”继母的声音透过窗户从楼下传来,程央只觉得很长时间都没有与他们见过面,便放下杯子,下楼了。
“程央啊,过来。”父亲冲她招了招手,继母也坐在一旁带着微笑。
她点头示意,坐在了两人对面的沙发上。
“你们要在家里开舞会?”
交谈了几句,程央皱起了眉头。
“嗯—”父亲这一声应得又缓又长,很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
程央没有说好或者不好,既然想要热闹,那么热闹热闹也无妨。
“央央,我有个朋友的儿子是画油画的,人长得很标致,那天……”
“妈。”高原正巧从外面进来,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只是叫了她一声。
看高原一脸的春风得意,话题很快便从办舞会的事情转移到了高原的工作上。高原连回答父母的提问时都会带着礼貌的微笑,倾听的时候也会注意看着对方的眼睛。
“这样的男人是最理想的坟墓,不分男女。”这话是简书第一次见高原时说的话。程央笑了笑,不置可否。
“高原。”程央莫名其妙地叫了他一句。
“是哥哥。”父亲纠正程央,又很快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有些累了。
继母扶着他,走了。
高原从先前位置上起身,看着程央笑了笑,坐在了她身边。
“你……”
“嗡嗡嗡……”
程央刚要跟他说些什么,手机便响了起来,没有名字,是个未知来电。
“喂?”
电话没挂,却也没有听到回答。
程央看了一眼归属地笑了笑,撇下高原独自上楼去了。
“我挺好的。”她自顾自地说,“你呢?在那边……”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程央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抱着手机兴奋地蹦跶到了**,滚了两圈,看着天花板依旧忍不住咯咯直笑。
她将扎起的长发放下,将素色的被面围绕着自己的脸蛋摆着一环一环的形状,搞怪,却很有趣味,“咔嚓”一声拍下照片后发给了方才的那个号码。
“……”
对方给她回复了六个小点,像极了他平日一脸严肃的模样。
程央将手机攥在手里,笑了:“秦煜,我抓到你了。”
原以为继母那日说媒拉纤的想法只是一时兴起,不料舞会当日,程央还真见着了那个“画油画、人长得很标致”的男人。他坐在一把圈椅中央与三四个穿着小礼服的姑娘调笑。
程央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下楼,反而被他招了招手要了杯香槟。
“我很像个侍应生吗?”程央坐在简书家的高脚椅上,没有抱怨,反而想着前两日的那通电话表现得有些高兴。
简书左右晃了晃食指,眼角下垂的幅度恰到好处:“不完全像,你忘了打领结了。”
程央听着简书的调侃哈哈大笑,简书眼睛一眨,看着她不动了。
“亲爱的,我闻到了哦。”
“嗯?”
“恋爱的酸臭味。”
“得了吧,交际花似的。”
简书勾了勾嘴角,鎏金的唇彩带着一点奢华的荧光:“我说的,不是他。”
程央抿了一口酒,伸了个懒腰开始转移话题:“今天我家估计是消停不了,借你的地方睡个觉。”
“行啊,正好今天我女朋友过来,我一边一个,搂着你们俩。”
“知道了,给我找点吃的,一会儿我就走。”
简书笑了笑,迈着性感十足的步子走进了厨房。
程央离开吧台往他沙发上一靠,不经意,身子压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她随意调换着频道,脑子里却想着一会儿得找人收拾一下自己在城区的另一套房子,说来可笑,那是两年前喝醉酒买的。
“现场因塌方导致交通中断,目前失踪人口已经上升至五人,根据……”
程央盯着播报员头像下方滚动的新闻资讯字幕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了事故发生地点后才摸出了手机。
“嘟嘟嘟……”
线路通畅,只是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她又拨了一遍那串电话号码,仍然只传来“嘟嘟嘟”的空响。
程央做了个深呼吸,毛猴的,队长的……一个一个拨过去。
没人接,还是没人接。
“喂?人找到了吗?”
就在她的指甲快要抠破沙发的那一刻,老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她听到了嘈杂的雨声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老时似乎正忙于参加搜救工作而无暇分辨是谁的来电,他将她当作搜救队伍中的一员,问询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强忍眼泪的急切。
很快信号中断,电话也被挂断了。
“亲爱的,牛排和鹅肝,你想……”简书从厨房走出来。
“我要你送我去一个地方,越快越好。”程央打断了他的话。
简书看到她眼神里的急切,麻利地将餐具放在一边,拉开了一个红木壁柜,数排带着名车LOGO的钥匙映入眼帘:“挑一辆。”
“那边交通中断,车子进不去。”程央指了指身后的电视机屏幕,正好显示着事发地版图。
“这个……”
“我知道你可以。”
简书笑了笑,极其性感地俯着身子从柜子里摸出了一副护目镜:“上楼顶。”
程央点了点头,这句话,最爷们。
(四)
程央从直升机上落地时,现场的塌方情况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失踪人口数也回减为三名,只是秦煜、毛猴等人的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状态,连老时的号码也没能再拨通。
“下面刚下过雨,山体随时可能再次发生塌陷。”简书说道。
“我知道。”
简书不拦她,丢给她一件冲锋外套:“找到他,睡了他,让你玩命的人,别放过他。”
程央笑了笑,点点头。
沉堰林场刚过深秋,山腰以上却带着一点初冬的寒气,程央觉得冲锋衣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摸出来竟然发现是一副热成像眼镜。
简书工作之余喜欢探险远足,各种高级设备都不考虑价格,按他自己的话说,那是他阳刚的本钱。
程央将眼镜戴上,这个季节,飞禽走兽大多蛰伏,反而安全。
“秦煜!”她一边叫嚷着一边冲事故发生地摸去。林场上方红蓝光束不断攒动,所有参与搜救的人员都十分心急。
“嗖”的一声,她一脚踏进了不知底的草丛里,想用力拉出时却发现另一只脚被淋湿的黄泥牢牢地吸在了泥洼里。
程央没有挣扎,而是慢慢地将身子往泥洼那边倾。
“死就死吧。”她嘟囔了一声,将整个上半身都摔进了泥里。
被干草藤缠绕的脚由于身体的重量拖拽了出来,她从泥洼里爬起来,抹了抹脸继续往前走。
“秦煜!”
“秦煜!”
叫喊声回**在树林里,照明用的光线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弱了下去。
“咳咳……”
停下脚,程央听到了不远处有人咳嗽,很虚弱。
程央戴上热成像眼镜四处看了看,在山脊侧一条排水用的人工渠下发现了蜷缩的一团。
体温低于常人,他受伤了。
“喂,听得见吗?”
人工渠道位置靠近山体坍塌的一方,附近草木碎石随着滑落的山体堵在这个地方,天色昏暗,凭借肉眼和一般照明设备程央根本看不到他,更别提一个人拉他上来了。
“喂,听得见吗?”她又冲着那人喊了一嗓子。
“咳咳咳……”那人拼尽了全力应和她,却只能发出类似咳嗽的声响。程央很快意识到他可能拖不到自己再去找别的人来帮忙,即便拉不上他,自己至少可以替他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她壮了壮胆子,从路边找了根结实的藤条套在树上,沿着水渠残余的部分往下爬。
“救命!这边有伤员!”
她一边观测那人的位置一边用力呼喊着,无论自己能不能救下那人,上来都需要其他人帮忙。
“哗啦哗啦……”
雨点顺势往下砸,浇在她脸上搅和着泥污往下淌。
“糟了!”在照明的余光里,程央看到了原本堆积在一处的碎石又开始重新向下滑,她加快了向下爬的动作。
而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就到了,就到了!她在心里默念着,任凭冰凉的雨水沿着脖颈滑过滚烫的身子。四周黑乎乎的,她只能看到脚下蜷缩的那一团越来越近的红光。
“哥!这儿有人!是个瘦子!”
一个声音从头顶的坡上传来,很快一束强烈的白光照在了她的身上。
“别管我,下面有伤员。”程央匆忙朝他们喊了一声,透过眼镜只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体温正常,大一些的那个影子,通红通红的正盯着她看。
秦煜实在搞不懂,前一天还给自己发搞怪照片的女人为什么会突然撅着个屁股满身泥污地挂在山脊上。
“程央,下面几个人?”秦煜一边将藤条往上拉一边问她。
毛猴见秦煜这么叫,这才细细打量起了那个“瘦子”。
程央随着藤子往上升,取下了眼镜看着秦煜。
“一个,受伤了,这儿看不到,被挡住了。你戴上我的眼镜,热成像,红橙色的那团就是。”她不由分说地将眼镜套在秦煜头上,有点冷,自然而然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秦煜没多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包住她,沿着先前的藤子下去救人。
“最后一名失踪人员位置确定,人受了伤……”毛猴替程央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对着通讯设备大声报告了现场情况。
“姐,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秦煜和……”程央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你们”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冲锋衣另一只口袋里便掉了些东西出来。
毛猴捡了起来,认认真真地读道:“杜蕾斯芳香型无感……”
程央赶紧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嗤!”
水渠下一个看不见的角落,有个男人毫不掩饰地笑了一声。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