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因居泽木在屏隽诗会一展才华,欲与居府结亲的人派来的媒婆都要踏破居府的门槛了。
这亲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丽二娘深知自己身份,总不好一人私自做主,特请老爷回府决断。
待居老爷回府,已是两日后。
这两日里,说亲的媒婆前前后后都来了七八个,可论门当户对,当属修编文书官家的李小姐与将军府的孟小姐。
外头的流言传得可猛了,说是居府喜事将近。
果子一点都不明白,怎么公子去了趟诗会,就惹出这么多朵桃花?
瞧果子一脸郁悒,阿陈忍不住往果子的心窝戳刀尖子:“公子俊逸出尘,哪家小姐瞧了不心动?我看哪,咱家公子婚期将至,咱们院里就要多一位夫人了。”
果子不知怎的,心里烦躁得很。瞧阿陈笑得那么开心,她心里就不舒服,狠狠踩了阿陈一脚便跑了。
留下阿陈皱眉捂脚,忍不住嚷喊几声。
居泽木正认真盯着书卷,哪知果子风风火火冲入屋,利落地抓起贵重的墨砚,一副要砸的架势。
居泽木气定神闲地合上书卷:“发生什么事了?”
果子脱口而出:“公子,你瞧上哪家小姐了?”虽说公子结一段良缘,她应当开心才是,可她为何心里觉得酸涩酸涩的。
瞧着公子“扑哧”一声笑出来,果子心虚了,紧紧攥住墨砚:“公子,你笑什么?”
“我没瞧上哪家小姐,”居泽木定定地瞧着腮帮子鼓鼓的果子,“但我,真瞧上了一个人。”
果子心一怔,公子有心上人了?
果子喉咙哽了哽,好似吞了一个大野果子,吐也吐不出来,吞也吞不下。
“那……公子会与那个人成亲吗?”
居泽木眼神很坚定:“会。”
果子心一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慌,眼眶也湿湿的。为免公子瞧见她的狼狈样,果子将墨砚放回原处,落荒而逃。
居泽木盯着缺了角的墨砚半晌,敛了敛目光,他真瞧上了一个人,瞧上了一个还没开窍的小丫头。
果子一整日都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本来还一肚子气的阿陈,瞧见她那惹人心怜的模样,不由得担忧,平日没心没肺,今儿突然深沉,让人难免在意。
“公子,果子那丫头生病了?”阿陈偷瞄着院里那身影,着实猜不透。
“她是病了。”
“啊?”阿陈急得结巴起来,“那……那要不要去请郎中?”
“不用。”居泽木看不进只字,索性将书合上,这傻丫头真是让他没辙。
“阿陈,你留在屋里,没我的令,你不许出来。”
“啊?”阿陈糊涂了,可公子说了,他便乖乖留在屋里。
居泽木佯装轻咳一声,惹得果子心里一着急,都忘了自己生的哪门子气了,忙不迭起身,一脸担忧:“公子,你没事吧?”
居泽木嘴角一弯,偷着笑:“我没事。”
被公子紧紧盯着瞧,果子止不住脸红到脖子根,忽地想起她正生他闷气呢,步子不由得往后一挪,与之保持距离。
居泽木将她的举动都瞧在眼里,明知故问:“生气了?”
“我……我……”果子抬起头,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回了肚子。仔细一想,她没资格生气,她不过是一只来报恩的小狐狸,入府为婢实为报恩。
“我没生气。”果子口是心非,低头不去瞧公子的脸。
居泽木自袖中掏出一枚金银木花簪:“要与我成亲的人,她当是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果子发蒙,才华出众的人说话都这么绕弯子的吗?
“如果有人救了一个人的命,她无以为报,该当如何?”
果子下意识便答:“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居泽木眉尾一挑,紧了紧手中的花簪。
待说完,果子的脸唰地就红了,连连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了:“不是,我……公子,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折子戏,对,折子戏里都这么说。”
“我又没救过你,你怎么以身相许?”
这一反问,问得果子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回去,心想,你真救过果子命呀,当年她现狐狸真身被猎户一箭射穿小腿胫骨,要不是公子,她怕是早被猎户逮了剥皮叫卖。
瞧着她藏着掖着的模样,居泽木手指轻轻摩挲着金银木花簪:“我瞧上的那人,还在路上。”
“路上?”果子忍不住打探,“她已经来了?何时到?”
居泽木走近,将金银木花簪轻别入果子的发髻里:“这簪子是我给她挑选的,她既还没来,那你便先戴着。”
他瞧上的人哪,还在开窍的路上呢。
“啊?”果子彻底糊涂了。虽说她糊涂,可他人的物件,她也是不好收着的。
说着她便要拿下簪子,却被居泽木倏地截住:“你先戴着,到时物归原主也不迟。”
果子嘟囔:“我戴着,到时可耍无赖不还了。”
被公子留在屋内的阿陈,躲在绮窗偷瞧,啧啧摇头:“完了完了,公子真被果子那丫头灌了迷魂汤了,看来不管是与李家还是孟家,婚事都成不了了。”
02.
“长能耐了!”
祠堂内倏地传来家法棍摔地的声响,惊得在外候着的小厮婢女身子抖了抖。
居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甩了甩衣袍叉着腰:“不肖子!”
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的居泽木面不改色:“不过是不允父亲替我议的亲事,便成了不肖子,这名我还真担不起。”
“要不是你去出什么风头,闹得姑娘家争相要结亲,我何故来替你收这摊子?”
“原来父亲关心的不是我的亲事,关心的是我的事扰了父亲您的清静。”
“你还敢驳我?”居老爷松了松眉头,“这些年,看来是我对你疏于管教了,连孝道都忘了个干净。”
“父亲何时对我有过管教?”居泽木抬了抬眸,凝眸瞧着祖母的牌位,喉咙一哽,“若说孝道,我也是从父亲您那儿学来的。”
瞧着他不知悔改,居老爷彻底奓毛了,捡起地上的家法棍,作势又要一棍下去:“你说什么?”
“父亲心里清楚。”
居老爷握着家法棍的手紧了紧,心里闪过一丝愧意,嘴唇因抑着怒意而微抖:“列祖列宗前,你莫要胡言乱语。”
“父亲说,我将孝道忘了干净,父亲何曾不是,忘记了身为人子的孝道。”居泽木双手攥紧,“祖母死了,可害死祖母的人仍在逍遥法外。”
“住口!”居老爷狠狠打了居泽木一棍子,那棍子落在背上,敲的声音闷却重。
居泽木紧了紧腮帮子,继续道:“让一个害死祖母的人日日在祖母面前祈福诵经,多么可笑。”
居老爷面色一变,握着家法棍的手微颤:“你……你都知道什么?”
“我全都知道,知道您的二夫人害死祖母,您为了居府偏袒放任凶手……”
居老爷将家法棍狠狠往门上一砸,冲外头嘶吼:“你们都给我滚!”
闻声,外头站着的小厮婢女作鸟兽散。
随即,居老爷狠狠扇了居泽木一巴掌。
居泽木被扇得脸一偏,红色指痕倏地一现,嘴角嘲讽一勾:“父亲您在怕什么?您是怕在祖母牌位前羞愧吗?”
居老爷压低嗓音,瞳孔里布满血丝,几乎是咬牙切齿:“记住了,这件事以后莫要再提。”
居泽木迎上父亲的目光:“真相总会大白。”
见居泽木如此顽固,居老爷蓦地举起手,却又缓缓放下手,背对着他,话锋一转:“明日,你同我去将军府的家宴。”
居泽木嘴角一扯,缓缓起身。
“站住!”居老爷转身瞧着他的背影,“谁让你起身,谁又让你离开了?”
居泽木垂眸:“父亲这番匆匆回来,想必也累了,我就不打扰了。”
“站住,你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话语里满是痛心,可在居泽木听来,却着实讽刺。
“父亲回来,本就不是为了我的亲事。”居泽木语气疏离,“一个病弱嫡子出尽风头,让父亲怎好将家业交到一个还是孩童的庶子手中,父亲最重颜面,生怕被人说偏颇身子健全的庶子。”
“你胡说什么。”居老爷眼皮子猛跳。
“父亲心中有数,深知我身子羸弱不堪挑起家业重任,可我这风头一出,引得人上门议亲。”居泽木冷笑一声,“将军府的家宴为何会让我们去?父亲怕是心中早已有了宏图,若我与孟将军的妹妹成亲,那居府也能顺理成章地攀上孟将军这高枝。”
“孽子!孽子!”居老爷气得身子都抖,甩袖拂掉高台上第一排摆放的白烛,“你竟敢这么对你父亲说话?是想活活将我气死?”
“父亲,您气不是因为我对你这般说话,气的是我将您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滚!你给我滚。”居老爷左右一探,双手抓起高台上的烛台就朝居泽木扔去,他丝毫未避。
“自我搬出主府,唯有请安我才过来,”居泽木对居老爷九十度鞠躬,“日后,怕是请安也免了,也让父亲得个清静。”
居泽木推门离开,徒留居老爷拼命抑住喷薄而出的嘶吼,愤愤跺脚。
特意在长廊尽头候着的丽二娘,瞧见他脸上的红指印,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见居泽木无视她,她着急开口:“与孟府的这桩亲多好啊,多少人想得都得不到,偏偏孟将军那位妹妹啊,被你迷住了。不然,以你这身子骨,哪家愿意将姑娘嫁过来,等着守寡呢。”
“你若觉得这门亲好,那便让给其哥儿好了。”
“你……”丽二娘压下心中的怒气,“可别不识好歹,自古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以为你自己能做得了主?”
“做得了做不了都是我的事,也不必你假惺惺地操心。”
“你……”一听祠堂那头传来动静,丽二娘也没工夫在这和他掰扯了,偌大居府还是老爷做主,她得好好哄得老爷开心了,她的其哥儿在居府才争有一席之地。
丽二娘一入祠堂,便瞧见满地的狼藉,可见方才老爷有多恼怒。
“老爷,小心您自己的身子啊。”丽二娘拧眉上前,攥着丝帕轻抚着老爷的背,“有什么话与泽木好好说。”
“他那倔性子怎么听得进去?”
“他深居府里这么多年,身子又弱,与我们置气的次数手指头数都数得过来。”丽二娘瞟了眼怒意未消的老爷,从中挑拨,“泽木是个寡言又沉稳的孩子,近日不知道怎么,总是事事要出头似的,好似听了谁人教唆般。”
居老爷眉心一拧,在意地问:“你瞧出什么了?”
丽二娘造作叹气:“不光是我,整个居府的下人都瞧出来了。老爷,您还记得曾和泽木闹出传闻的那丫头吗?”丽二娘忽换上愧疚的表情,“不过,这事都怨我,是我将那丫头招入了府,才让那丫头有机可乘。”
居老爷紧抿着唇,仔细一想,难怪!难怪他那般顶撞自己,还推了将军府的家宴,原来他被那丫头灌了迷汤!
见老爷狠捶着高台,丽二娘脸上扬起一抹狠意。
方才她躲在祠堂后边的绮窗,可将居泽木与老爷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啊,原来他竟全部知道,还能不动声色地藏在心里这么久?
以他的性子,怎么甘愿佯装不知?丽二娘不敢细想,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除掉他,她才能心安。
03.
居府嫡子与将军府的孟小姐好事将近,长屏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听说双方生辰八字都已备好,居府还派媒人下了聘礼。
自上回公子从主府回来后,精神都恹恹的,公子嘴上不说,可府里早已传开了,公子与老爷在祠堂吵得不可开交,老爷差点掀了祠堂。
况且公子脸上的巴掌印可清晰了,果子瞧着都心疼,老爷真狠心下这么重的手!
果子紧握着金银木花簪,公子总说,他瞧上的姑娘在路上,可她至今都没瞧见那姑娘的影儿,莫不是听闻公子与孟小姐的婚事,半道折返了吧。
阿陈从郎中的药铺一回来,便瞧见果子在公子屋门口鬼鬼祟祟,一瞧就不安好心。
阿陈蹑手蹑脚上前,使了全力,一把将果子推了进去。
动静不小,惹得居泽木抬头一瞧,便瞧见站姿奇怪的果子,对着屋外挤眉弄眼。
“怎么了?”
果子一瞬敛起发怒的神情:“没事呀。”
果子攥着金银木花簪刚凑上前,阿陈便没有眼力见地号嗓着进屋。
见阿陈将一做工精致的雕花妆匣搁在桌案上,果子佯装好奇,边问边偷偷伸出罪恶之手,拧了拧阿陈的胳膊肉,谁让他寻机欺负她来着。
阿陈龇牙瞪了果子一眼,找准空隙便溜了。
果子敛回盯着妆匣的视线,将金银木花簪递到公子眼前:“公子,这簪子果子收不住。”
公子瞧上的姑娘还没来,她就想将这簪子占为己有,若那位姑娘来了,她不愿将簪子还回去可如何是好,所以这簪子还是公子自己保管最为妥当。
居泽木定定盯着她:“为什么?”
“没……没为什么呀。”
“是这一根簪子不够贵重?”不待果子开口,居泽木就将妆匣推至她面前,明明是命令的口吻却有着一丝丝宠溺,“打开瞧瞧。”
果子乖巧地打开妆匣,里头珠翠珍宝瞧得人心动,这金钿翠珠一瞧就值不少钱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子才不上当呢。
果子将妆匣猛地盖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公子,你这是收买我?”
“如果是呢?”
没想到公子这么实诚,果子不知该如何招架了。
“这些你都收下,随你处置。”
果子深觉公子不对头,莫非是药喝多了,喝出病了?
上回送她胭脂,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上上回送她衣裳,上上上回带她去长屏城最贵的酒楼点最贵的酒菜……
这收买她的代价也忒大了吧。
“公子,你究竟是收买果子干什么呀?”除了上刀山下油锅,果子通通为公子去!
果子爱不释手地拿着一对珠翠玉耳坠子瞧,忽地回了神,公子拿钱贿赂她,是觉得她身为婢女,无银两傍身吗?
不给公子开口的机会,果子凑过脑袋,小心谨慎地开口:“公子,今晚果子带你去一个地方。”
瞧着果子的神情,居泽木不免好奇。
月黑风高,果子拉着公子偷摸入主府,避开巡逻的小厮。
生怕公子因夜里风凉受寒,她可是拔了她身上的坎毛给公子做了一保暖坎肩呢!为何不做外披?自然是外披耗费坎毛多,她可不想秃!
主府真大,光前院里的主厢房便有七八间,还不算上后院里的十几间客房,假山塘水环绕,真像座聚人的山。
果子与居泽木绕过前院巡逻的小厮,穿过假山里的石子径道,一路顺利来到了靠山北的偏僻一处。
居泽木也不知道他究竟抽了什么风,竟在自家偷摸扮贼。
主府偏僻之处,未点绢灯,一片漆黑,居泽木瞧不清楚,蓦地拽住果子的衣袖,被阻了力的果子皱着小脸:“公子,你拽我袖子干什么?”
她的小金库就在前头了!
居泽木死活不松手,半晌才开口:“我看不清路。”
“哎呀!”果子急了,她真想借一只狐狸眼给公子,省得他瞧不见前路,还拖慢了她的步子,“抓紧我。”
居泽木脸带着笑意,可出师不利,脚下被石子一绊,连带着拽着果子一同摔了。
居泽木下意识地将果子护在怀里,背着地,尖锐石子磕得他痛呼一声。
果子紧闭着眼,缩靠在公子的怀里。
周遭一瞬很安静,鼻间是冬潮渐褪、青草树芽冒出的气息,耳畔却是跳得如鼓点般密密的心跳声。
“你没伤着吧?”
闻声,果子蓦地睁开眼,手忙脚乱欲起身,却因公子压着了她的头发,不由得叫唤。
居泽木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巴:“你是要将府里的人招来?”
果子摇头,她伸出手指轻戳了戳公子的胳膊,含混不清道:“公子,你压着果子的头发了。”
居泽木不自然一咳,捂住她嘴的手一松,转而双手撑着她肩膀,将她提溜起来,细心地替她拂去衣裙上的灰。
果子一脸享受,幸好公子夜晚视线不好,不然,她的脸可就像丢进了沸水里的果子,熟透了。
“你究竟要带我瞧什么?”居泽木站直身子,仗着比果子高一个多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圆圆的脑袋瞧。
“嘘!”果子抚了抚跳得扑通扑通的心,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压着声音道,“公子,小声点。”
瞧着她这般小心谨慎,他不免好奇。
果子踮脚用手掩着眼,轻声道:“因为是公子,我才带你瞧一瞧我的小金库。”
居泽木眯眼,小金库?这丫头竟还藏着私房钱?
居泽木站在树下替果子放风,忍不住瞟一眼正认真刨土的果子,熟练的手法,生怕别人不知她是只小狐狸。
果子整张脸都在用力,刨得泥土乱溅,要不是公子在这儿,她何苦用纤纤手指刨土?她真想念她的狐狸爪与泥土厮扭呀。
半炷香后,果子长吁一声,大功告成!
见果子从洞里头掏出一酒坛子,将她攒的银两都摆在公子眼前,特自豪地冲公子一扬下巴,她可是有银两傍身的富狐狸!
居泽木瞄了瞄那能见到树根的洞坑,可真能折腾:“这洞是你徒手刨的?”
果子摸着碎银子,脱口而出:“当然!”在狐狸中,刨洞她可算得上一把手呢!
待反应过来,果子找补:“我平日可是要刨很久呢,今日因为公子在,超常发挥了。”
居泽木笑,也不拆穿她,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用自己的袖子替她拭去手上的泥土。
风扬起果子耳畔青丝,撩拨了她的心。
果子敛回炙热的目光,蓦地抽回自己的手,指着自己的小金库,一脸骄傲地冲公子炫耀一番:“公子,你瞧。”
银子虽不多,但将小金库选在此地,也难为她那小脑袋了。
“那你觉得你这小金库与我那妆匣比,如何?”
瞧着公子如墨般的瞳孔,果子有一瞬的失神,实诚开口:“自然是公子那妆匣贵重了。”
“那作为聘礼如何?”
“啊?”果子一脸讶异,聘礼?人间嫁娶习俗她虽不知,可这聘礼与嫁妆,她倒懂个一二,别人她不知道,可于她而言,那是绝对够了!
“公子,你瞧上的那姑娘,到底何时来呀?”瞧着公子聘礼都准备好了,她真怕公子空欢喜一场。
居泽木望了一眼果子,挥挥袖起身,语气里透着丝无奈:“我也不知。”
“啊?”果子更疑惑了,公子要与之成亲的人,公子怎么不知呢?
“公子,你不会是被骗了吧?”果子一脸着急,“公子,这年头,虽说安定,可骗子不少呢?骗财骗色……”说着,果子忍不住上下打量公子一番,偏偏她家公子有钱有颜还有才,能不让人动心吗!
“如果是我瞧上的那姑娘,我愿意一辈子被她骗。”
果子醋意一起,拦在公子面前:“公子,你得擦亮眼睛。”
听着果子絮絮叨叨,他只觉得心里欢喜。他平生所求,不过一个人,与之相伴,将他从深宅内的明争暗斗里拉出来。
院里的灯夜夜都留着,终于等来了那只小狐狸。
居泽木瞧着抱着妆匣打瞌睡的果子,心里一软,这个傻丫头,嘴上说着今夜陪他一起等他要等的那位姑娘,却自顾自地睡着了。
借着清冷月光,居泽木瞧见她的嘴唇旁生出一绺银须,忍俊不禁,一条白色的狐狸尾巴招摇而摆,生怕别人不知她的身份似的。
居泽木无奈摇头,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为免别人瞧见,生了事端。
04.
好景不长,府内竟传出有下贱婢女勾引嫡公子妄图上位的流言,字里行间都直接指向果子,果子是嫡公子院里唯一的婢女,要说走得近没人能和她比。
不知是谁乱嚼舌根,此等莫须有的传言竟在长屏城内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传到了将军府里头。
出身战场的孟将军性子急,家中无高堂,他身为一家之主并未娶亲,唯有一亲妹妹,势要为自己的妹妹讨个说法,不将那下贱婢女赶出府,这桩婚、这门亲就此作罢!
丽二娘扮作好人,好一顿巧言好语安抚,才顺了孟将军的气,说定寻个时间与老爷亲自登门拜访将军府,才未惹出大祸事。
待送孟将军离开后,丽二娘才喘了口气,小喜体贴地递上一杯茶:“夫人,您歇歇。”
丽二娘轻啜一口新茶:“真是累死我了。”
“是,夫人,您受累了。”小喜附和道。
丽二娘将茶推给小喜,伸手扶了扶发髻:“这演戏着实累人,更何况我扮演的还是一个慈母呢。”
“夫人,瞧今儿这样子,孟将军是真发怒了。”
“真发怒就对了。”丽二娘撑桌而起,瞧着与主府一墙之隔的别院,心中就来气,“这回,可不能全怨我,谁让老爷打心眼里也厌恶那丫头呢,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要不是他,那丫头何苦遭这罪儿。”
“夫人说的是。”
“一山不容二虎,既然有我的其哥儿了,那这居府,便容不下他了。”丽二娘情不自禁笑出声,这一回,她倒要看看,他要如何掰回这一局。
别院里,果子因流言气哉,绕着院子里的金银木树疾走好多圈。
阿陈瞧着心急,这传言究竟是谁闹出来的?
“公子,这到底怎么回事?”阿陈来回磨着墨砚,他怎么都琢磨不明白。
居泽木将书卷一丢,蓦地起身,惊得阿陈身躯一震:“公子,公子你去哪儿……”
眼睁睁瞧着公子踏出屋,他忽地明白了,传出此等流言,最受人唾骂的便是果子,公子这是,去哄她了呢。
罢了罢了,他还是默默地替公子磨好这墨吧,省得去瞧了心里郁闷。
果子一脸哀怨地蹲在树底下,提不起精神,不知情的人将她骂得可难听了,偏偏她耳朵又尖,想装听不见都难。
“在想什么?”
果子耷着脸,如实回答:“在想他们怎么能编造出那么虚假的传言,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居泽木理了理长衫,蹲下身:“怕了吗?”
果子迎上他的目光,摇头:“不怕,只是听着怪让人心里难受的。”那些难听的字眼,她就算在市井待了三年,也没学会半点。
居泽木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夜,我在八角大街的回廊桥等你。”
果子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公子。”
“说定了,戌时一刻,我等你。”
瞧着公子好看的眉眼,果子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待入夜,果子在床铺上翻来覆去,恨不能捶醒自己,她今儿白日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答应公子夜晚幽会了呢?
幽会?果子被自己潜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竟然想与公子幽会?
她一介婢女想勾引居府嫡子上位的传言已在长屏城内传了个遍,她还敢答应公子光明正大地在八角大街相会?她一定是受传言刺激太深了,才会一时糊涂,对,没错,她不去!
她要不去,谁去告诉公子一声哪,免得公子傻傻苦等啊。
果子翻床而下,走到门前却又缩了回来,不行,快刀斩乱麻!犹犹豫豫怎能行?
可她与公子清清白白,为什么要怕这流言蜚语!
果子陷入了焦虑,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依旧没有想出万全之策。
“咣咣咣!”
敲门声大得出奇,吓得果子差点奓出一身狐狸毛。
“果子,你在屋里头做法哪?”
果子回了魂:“阿陈,你别理我!”
阿陈翻了个白眼,他以为他像公子稀罕她一样呢!嘁,要不是看在公子的面上,他才懒得管。
“这都快戌时一刻了,你怎么还不去?”阿陈醋味飘了一院子,“公子可是好早便去了,你想想,你好意思让公子等你吗?”
果子恨不得缩成一团冬眠:“公子他,什么时候去的?”
“反正比你早,你可快点,别让公子等久了。”阿陈说完后,忍不住又重重捶了几下门,解解气。
果子瘫坐在地,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居泽木站在回廊桥上,手里还拿着一只完好的兔子灯,自他在屏隽诗会一举夺魁后,长屏城内无人不识。
桥上行人瞧见他,均窃窃私语,他不听也知道,如今围着他的传言无非只有两个,一是他与将军府孟小姐的亲事,二便是他与自己府内婢女的情事。
居泽木无暇去管,他只想在这儿等,等他的小狐狸。
居泽木瞧了瞧映在水面的月,敛回视线一偏头,便瞧见了他等的那个人,嘴角情不自禁微扬。
果子一袭薄纱覆头,将脸掩了个严严实实,这身装扮想在人群中不显眼都难。
居泽木摇头轻叹,掩耳盗铃呀。
果子东瞧西瞧,小碎步跑到居泽木面前,将手里的披风塞到他怀里:“公子,春日的夜风也凉,你别冷着身子。”
居泽木掩住眼里的笑意:“你关心我?”
“当然了。”果子回答得干脆。
居泽木顺势将披风丢回给她:“你给我披上。”
果子手拽了拽薄纱,生怕被人瞧见了模样,二话不说,就替公子披上披风,怕来迟,她可是跑来的,一路磕倒了扇子铺,撞倒了一屉馒头,碰掉了一小孩的糖人,她膝盖不仅受了伤,还赔掉了她好几块碎银子呢。
“兔子灯!”果子终于瞧见了公子手中的兔子灯。上回那兔子灯被压毁了,她还心疼了许久呢。
“喜欢吗?”
“喜欢!喜欢!”果子接过兔子灯,开怀一笑,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居泽木抬手,轻掀开她的头纱,瞧着一股异域风情更引人注意。
果子一惊,忍不住环顾四周,此地不宜久留!
“公子,跟我走!”果子当机立断,跑!手蓦地牵紧公子的手,根本无暇去想是否得体,她只想逃离他们的视线,不让人瞧见她与公子夜晚相会,别人给她冠上恶名,她虽气也恼,可她最怕的是因为她而毁了公子的清誉。
阿娘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不敢怠忘。
可不知何时起,公子在她的心里,早已不是担着恩人名号的人了,她心里会因他受伤而担心,会因他心有所属而郁结,一桩桩一件件,让她不由得想到了阿阮。
那时阿阮告诉她,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她却听不懂。现在,她才懂了阿阮的那句话,情之所起,心之所向……
果子牵着公子一直跑,穿过汹涌人潮,踏过染尘砖路。
居泽木任由她牵着他在人群中穿梭,绢灯的光亮铺满了整座长屏城,八角大街小贩叫卖声、孩童嬉闹声都不敌他此刻的心跳。
他等的那个姑娘终于来了,她能带他逃出这一片黑暗沼泽,奔向太阳底下。
不知跑了多久,果子带着他一路窜进了一条漆黑窄巷,却发现是个死胡同,果子不由得摸了摸鼻尖,掩饰尴尬。
居泽木偷瞄了眼紧紧相握的手,心里就像吃了果脯似的甜。
待果子后知后觉松了手,居泽木眼眸一垂,有些失落。
“公子,我们待到长街人潮散些,我们再出去吧。”虽说这窄巷漆黑甚至还有点潮湿,但比去长街上让人指指点点要好。
“为什么?”居泽木皱起了眉,难道和他在一起这么让她难堪吗?
“自然是怕三人成虎,毁了公子清誉呀。”
居泽木眉头缓缓舒展,眸里染上笑意,居高临下地盯着抱着兔子灯,蹲在旮旯角落里歇息的果子。
正当果子要全身放松时,手腕倏地被公子扼住,她只觉自己身子似要腾空了般,被公子一瞬拽入怀里,耳畔倏地一道清脆声,一块磨损的青瓦片坠落在她的身后。
果子下意识地揪住公子的衣衫,他们贴得过近,怦怦乱跳的心都分不清是谁。
居泽木后怕地紧紧揽住果子,幸好,她没受伤。
“公子,果子要喘不过气了。”半晌,果子嗫嚅道。
居泽木手上的力度小了些,仍没有松手。果子微挣了挣,她与公子如此不成体统。
“我和你说过,我瞧上了一个姑娘。”
果子耳郭一动,脸上红晕渐褪。
“我在等她来。”
果子抿着唇,挣扎得越发厉害了,话里带着酸意:“那公子便等她来吧,果子先走。”
果子见挣脱不开,生闷气似的逮着地方就咬,咬了一口居泽木的胳膊。
“我瞧上的姑娘怎么那么爱咬人?”居泽木眉心拧了拧,一脸无奈,可又能如何,自己瞧上的小丫头,只能宠着了。
一语惊人,果子脑袋轰地就炸开了,公子方才说什么?
果子紧紧盯着公子生得好看的眉眼,有惊有喜。这一刻,她仿佛真正明白了阿阮所说的那种如得了珍宝的心情。
“公子,你再说一遍?”果子声音低如蚊蚋,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居泽木将她的娇羞全部收入眼底,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我瞧上的姑娘,是你。”
果子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脸如火烧般,手紧攥着兔子灯。
原来,她就是公子瞧上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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