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子心中亦是一片慌乱,不知为何,自己身在道门境地上一路斩妖除魔,所杀的全是这怪物妖藤,而此时自己身上竟会长出这许多妖藤。
身为修仙之人,他失去一条手臂后,在儒门中人眼里看来已是一个怪物。此时又有千百条妖藤从身子各处长出来,更是怪物中的怪物。
他听得众人直斥自己为妖魔,心神更乱,怒气更盛,千百万条妖藤不由自主的向众人扫去。
八大长老见此情状,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均想:“儒子这厮非但与妖魔勾结,还早已堕仙为魔,此时来残杀同门来了。”
其实,八大长老的法力原本远远在那冤魂黑剑阵之上,以他们的修为而言,已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之境。之所以被其攻得手慌脚乱,一来是过于轻敌托大,低估了那独目少年;二来是从未见过这等邪恶之物,无所适从;三来毫无与妖邪作战的临敌应对经验,自被黑血剑伤了些皮毛发肤之后,忧心中了这些诡异之物的恶毒会导致恶变。
试想,堂堂正正、威风八面的儒门八大长老一起身染邪毒,堕仙成魔,这是天下何等的大笑话?因此,他们被逼倒在一旁后,立马布下禁界法阵,潜功逼毒,唯恐有半分差池,万劫不复。
其实,那黑血剑虽是诡异,却无“堕仙成魔”之能。
此时,八大长老经过一番调息后,已觉无碍。他们空自忧心了大半日,仍是放心不下,此时见儒子满身妖藤,心想:“自开山立派以来,儒门破天荒的出了个妖魔,当真是奇耻大辱,此事传到老对头的耳里,儒门的气场已然输了大半。今日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这厮收拾!”
德修长老尖声尖气的催促道:“诸位长老何在?儒门宗法是用来摆设唬人的么?”看了一眼天命长老。
八大长老见儒子诛杀道门长老等,早已下定决心诛杀儒子,此时儒子已堕仙成魔,如何能轻饶?首座天命长老一声令下:“降妖!”其余七大长老应声而动,各自祭出仙剑,仙风过处,将全身尽是妖藤的儒子团团围定。
儒子心中惶急,自己在道门境内,曾大显身手,将妖藤杀得落花流水。如今自己竟被本门长老当做妖孽一般诛灭。
如此逆转,由喜而悲,心神不由得又是激**,这才想起孤灯大师的那句话来:“儒老弟,你害得我永世不得再见天日,我还你一身奇形怪状,大家算是扯直!”心想:“原来,我变成今日这等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全是孤灯大师的故意安排。哎!我与他无冤无仇,何故如此?”
念及于此,心中气馁。
眼见八大长老仙剑青光闪闪,直逼而来,儒子竭力自制,又想:“我本是儒门修仙之人,正道其始,玄术正宗,自断一臂后,已然有损儒门修仙诸子的颜面。如今全身上下又长出这许多妖藤来,简直就是一只怪物。儒门又岂容怪物?倒不如死在八大长老的剑下,一了百了!”念由心生,自觉坦然,非但不闪不避,反而直迎上去,任由宰割。
鲁酿欲上前阻拦,却被剑气逼得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这儒门玄术毕竟是天下正宗,邪魔外道的克星,八大长老修为亦是非同小可,手中仙剑一出,即劈得儒子身上的妖藤枝飞叶散。兼之儒子无心与众长老为敌,唯恐伤及无辜,竭力自控。顿时,身上的妖藤被清去一半,儒子也因此仙身渐失,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庸公自儒子变魔后,一直暗自担忧,但他欲以阴阳大法吓退那独目少年,伤后强行催动玄术,早已一跤坐倒在地,盘膝调息。
此时,他见八大长仍是布阵诛灭儒子,喝令道:“八大长老听令,立马撤阵!”
八大长老正杀红了眼,先前又被那来历不明的黑血剑弄得心惊肉跳,不知所以,此时若再不对妖藤痛下杀手,显些手段,颜面何存?又如何下得了台?是以并不遵奉庸公的号令。
庸公又喊道:“儒子护教有功,可将功赎罪。八大长老快快住手!”天命长老道:“这儒子本就是妖魔,与同伴勾结,故意制造这一场功劳来替自己赎罪,当真是奸诈无比。”庸公又道:“若不是儒子在此,你们八大长老早已尸横就地。”说到最后,声音竟尔变得尖锐,倒有三分女子的声调。
八大长老毫不退让,反而越杀越急,庸公索性御风而起,祭出长剑,喝道:“你们不讲信义,休怪本座无情!”长剑劈出,寒光直射八大长老。
但八大长老联手,且已布成诛仙阵,威力何等强大?这一剑,有如蜻蜓撼石柱,无可奈何。
八大长老正在全力诛杀儒子身上的妖藤,万万没想到庸公身为儒门掌教之尊,竟会为了本门一个早已堕仙成魔、且祸及儒门的叛徒而出手。
德修长老唯恐夜长梦多,再起变故,丝毫不敢松懈。只是庸公出剑之际,灵力平平,且透着几分邪气,令人不解,数度欲破早已结成阵势诛仙阵而不可得。
天命长老阵阵得意,不住的催促喊道:“降妖!”
庸公一时彷徨无计,忽喊道:“慎独长老,你的脸怎地变黑了?咦!人道长老,你的印堂有黑血!啊!天道长老身后有血斑……黑血剑!一定是黑血剑!”
众长老闻言,无不大惊,突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见众长老有何异样。
庸公又道:“这黑血剑诡异无比,中了此术者起初不见有何异样,若是催动灵力,触动妖气,任你仙法玄术高深精湛,仙身亦是难免遭其祸。本座先前那一剑有何异样?”
八大长老心中一凛,隐隐觉得庸公先前那一剑确实是有几分邪气,只听得庸公又道:“诸位是否觉得那一剑透着邪气?这是为何?本座身中黑血剑,即将堕仙,你们亦被其划伤,在所难免。你们看,慎独长老的脸是不是变得更黑了?黑血!黑血!这自是中了黑血剑后应有之象!”
无风浪自起,更何况此时庸公无中生有,推波助澜?
众长老不由得又细细各自打量,隐觉不妥。这慎独长老本就天生的脸黑,似乎真的变得更黑;至于人道和天道等人先前确实是被黑血剑一番急攻,手忙脚乱之际,难免有损伤。他们听得庸公自称已中毒堕仙,且剑招中确实是有几分邪气,不由得信以为真。
庸公早已察觉到众长老心中的微妙变化,有心维护儒子,即趁热打铁的说道:“八大长老身中黑血剑尽数堕仙成魔,此事传之天下,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德修长老一抹额上的伤痕,只见血丝已然转黑,心中惊惶不已,长剑一挥,喝道:“胡闹!那个胆敢胡言乱语,便杀那一个!”
其实血丝既久,转而为黑,本是应有之象,但被庸公这一番话一吓,德修长老哪里还会想到这些常理?
庸公道:“如今天下大乱,成千上万的流民涌入桃源。这些流民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四处宣扬,说儒门的八大长老名义上是儒门中人,修的却是妖道邪术,那儒门千百年来的基业和颜面……哎!当真是不堪设想!八大长老纵然神功盖世,也无法杀得尽这天下的流民;杀不尽天下的流民,就无法堵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八大长老不知为何,额上竟已冒出了阵阵冷汗,但剑阵仍未撤去。
庸公又道:“不过,诸位长老大可放心,这黑血剑虽然妖邪,仍不是儒门的敌手。要解除这黑血剑的祸害,唯一之法就是放血!天命!看剑!”一剑往天命长老面前直劈而去。
天命长老眼见庸公仙剑刺来,突觉不对,心想:“必定是庸公有心偏私儒子,才与我等为难。世上哪有这放血疗魔毒之法?定然有诈!”
眼见他先前一剑劈来,这灵力上的修为仍是平平无奇,又想:“你的法号中有个‘庸’字,自当禀乘承中庸之道,公正不偏私。如今偏偏倾向儒门叛徒,岂不枉了自己的法号?数十年来,你我之间亦未曾有个一招半式的较量,也不知你这老糊涂是中庸还是平庸?今日正好趁机领教领教。”当即挺剑迎了上去。
两剑即将相交,庸公的剑锋中途突转,划向离天命不远处的德修长老。这一招声东击西,毫无征兆,灵力虽是稀松寻常,却占尽先机,寒光过处,已将德修长老刺落在地。
德修长老的道法修为原本不在庸公之下,先前他见庸公御风,起玄术较之自己颇有不如,且击向剑阵的那一招亦是灵力平平,并未见得有何过人之处。此时德修长老着了庸公的道儿,全因庸公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行诈。
德修长老正欲破口大骂,又见一剑逼向自己的下巴处,无法开口,一时不知所以,惊惧中听得庸公道:“所有的长老!都给我住手!”
此时,德修长老才明白过来,庸公原是要以自己为挟,威胁其余长老。其余七大长老尽皆失色,无不惊呼:“庸公!”眼见德修长老命悬一线,只得收起仙剑。
儒子见庸公为了相救自己而对同门中人痛下杀手,此举对庸公和自己来说,都是死罪。
此时,他身上的妖藤已被斩去大半,其余在惊诧之中亦是已全然不见踪影,也不顾得此时赤膊露肩,极是不雅,上前一把抓住庸公持剑的右手,跪倒在地,说道:“儒子万死难辞其咎,庸公何必为儒子而与众长老为敌?”
突觉着手处冰凉,仍是那股熟悉至极的透骨冰寒。
庸公右手被执,不由得一抖。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晶莹剔透之物从他袖中掉了下来,形似羊首,泛着白光,正是一块羊脂白玉。
儒子低头一看,见到“剑容”二字,便“啊!”的一声惊叫道:“剑容白玉!庸公!你不是……”
便在此时,那股刺骨般的寒气又传入心扉,刹那间心电急念:“若是当众呼出她的名字来,她必定惨遭众长老的毒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如何能……能揭其身份?”
儒子心中一片慌乱,不忍再看“庸公”,俯身下去捡起那块白玉,心中立马又犹豫道:“若是不揭穿她的身份,庸公又蒙受弑杀同门的不白之冤,这如何是好?”
“庸公”见儒子游摆不定,已然知晓儒子的心思,“哼!”的一声,愠声道:“救羊剑容那厮毫不犹豫,救我慕容寒却是迟疑不决。我慕容寒在你心目中,始终不及羊剑容!”长剑一抛,拔出脑后的三根银针,一张胡女面容映入众人眼帘中,正是慕容寒。
儒子正欲解释,只听得慕容寒“啊!”的一声,身中一剑。
儒子喝道:“德修长老,你……”
一人手持长剑,站在慕容寒身后,正是德修长老,喝骂道:“妖女,胆敢冒充庸公!”又将剑锋向前推入半寸。
其实让他觉得无地自容的,倒不是慕容寒冒充庸公,而是被她声东击西的行诈,一击而中。慕容寒口中明明喝着的是天命长老,手中的长剑却来攻击自己,这一口气,德修长老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倘若当真是折在庸公的手中,那倒也罢了,偏偏是栽在一胡人女子的手中,心中如何能忿?此时他趁慕容寒不注意,一举偷袭,但口中仍是骂她冒充庸公,在别人的眼里看来,自然是显得是替庸公抱打不平一般。他目露凶光,潜功运力,一招便取慕容寒性命。
长剑透体而入,慕容寒是视而不见,一把抓住儒子,说道:“儒郎,你已堕仙成魔,快随我去见天德君百药王!”
儒子心神一阵激动,当即收起羊首白玉,左手急向德修长老手中的剑锋按去,叫道:“德修长老,剑下留情。”
慕容寒浑似全然不觉,仍是说道:“儒郎!百药王贵为玄冥教的天德君,医术通神,乃天下魔道的克星。他看在我爹爹的情面上,必定会全力救你仙身。儒郎!我们一起去找他老人家。”语气极为平静,令在场中人无不惊叹佩服。
儒子恼她工于心计,逼自己脱儒门,不领她的情,喝道:“是你!是你冒充我诛杀道门上下,致使儒门违背儒道斗法本义。我……”慕容寒连忙摇头,说道:“不!不!不!不是我……”儒子怒道:“你说过的,定要我身败名裂。如今一切如你所愿。”
慕容寒脸色煞白,说道:“儒郎,凭我这点微末道行,如何杀得了道门诸长老?我……”儒子听而不见,自己并未加害道门长老中任何一人,而观天水镜中杀人的正是自己。若不是慕容寒易容冒充,还会是谁?可是慕容寒身受重伤,又如何能潜入道门行凶?
德修长老怀恨在心,冷冷的说道:“儒郎!儒郎!好不亲热!慕容寒!清河使到底是怎么死的?”
慕容寒凛然不惧,说道:“清河使施于人?是我杀的,那又如何?”
德修长老道:“我侄儿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原来这德修长老乃施于人的族叔,眼见施于人死于非命,却一直不明所以。今日眼见黑血剑和慕容寒的情状,前后一加对照,立马想到凶手与慕容寒有关,是以直言询问,却没想到慕容寒直承其是,又问道:“你为何要杀他?”
慕容寒道:“这人不安分守己,多嘴多舌,妨碍我和儒郎在镜练河的好事,自然饶他不得!”
德修长老“哼!”的一声说道:“果真是一对狗男女!今日让你们携手共赴黄泉,也不枉了这一番情意。”手中长剑又是一催,面目十分的狰狞。
如此手段和相态,哪里是什么有道之士?
其余长老一时不敢确定慕容寒所说的中剑堕仙之事是真是假。若真有此事,那解毒之事还得从她头上落手,意欲出手相救;但又见她假冒庸公,满口胡诌,也不能当真。是以一直摇摆不定,并非上去阻拦。
此时慕容寒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回过头来,双眼直瞪德修长老,一咬牙根说道:“儒郎,你说这些长老蠢不蠢?他们不顾庸公的死话,竟欲置我于死地!”
众长老“啊!”的一声,心想不错,自觉一时疏忽,示意德修长老住手。
德修长老被慕容寒使诈,中了一剑,此时正是报仇的良机,哪里听得进其余长老的劝诫?咬牙彻齿的说道:“杀侄之仇,不可不报!”灵力不减反增,直逼慕容寒。
儒子不忍慕容寒坐以待毙,说道:“德修长老,请住手!”左手紧握德修长老的仙剑,不容它稍进半寸。
德修长老道:“你这个叛徒,又是个残废的怪物,凭什么在此大呼小喝?”儒子听得“怪物”二字,心中突然冒起三千丈的无明业火。霎时间,千百万条妖藤应怒而出,绕着长剑缠向德修长老。
德修长老失声喝道:“怪物!休得逞强!快快受死!”欲拔出仙剑来刺儒子,却哪里拔得动?
慕容寒趁机挣脱长剑,欲乘势一巴煽向德修长老,却被七道青光围定,正是天命长老等长剑刺去,封住慕容寒。
慕容寒急按伤口,叫道:“庸公要死要活!悉听尊便!”七长老闻言,凝住不发。天命长老却厉声喝问道:“妖女慕容寒,庸公身在何处?你为何要假冒庸公?”
慕容寒哈哈大笑,然后说道:“你们这些所谓的长老,矫情饰貌,终日高高在上,自诩法力无边。我小小一个妖女,就可在你们眼皮底下弄手段,你们却是丝毫察觉不出来。天底下最可笑之事,莫过于此。”
此时,儒子身上妖藤已收回,反被德修控住。
天命长老喝道:“布阵!”其余七大长老应令而动,将两人掌控在剑阵之中。
慕容寒仍是有恃无恐,浑不将眼前凶险放在眼里。天命长老见她如此,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又道:“慕容妖女,只须你说出庸公的下落和……和说出解这黑血剑恶毒之法,咱们便饶你不死!”此时,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如此屈尊向她讨解毒之法,自是惜命的无奈之举。
慕容寒又是一阵大笑,然后说道:“儒门八大长老道法精深,又何须向我这个妖女卑躬屈膝?这区区小毒,何足挂齿?”
德修长老一心想报仇泄恨,立马露出一副狰狞的嘴脸,说道:“这妖女花言巧语,不可尽信。庸公道术高深,岂是她能掌控得了的?”受仇恨和私怨的蒙蔽,他哪里还有顾及什么“名声若日月”之训?当即仙剑一挺,刺向儒子。
眼见剑锋将及。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铮铮琴声,悠扬悦耳,畅人心魂。德修觉得奇怪,手中的长剑凝住不发。
儒子心中大喜,认得此曲正是自己独创的《在水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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