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亭在客厅里那把造型独特的设计师椅前看了很久,终于一屁股坐了下去。
“Lily说你家全是当下大火的设计师款,光是这张破椅子都得要八万。”他拍拍扶手,“我当是什么真金白银做的,不就是张椅子吗?”
沈辞安起开红酒,暗红色的**缓缓倒进价格昂贵的醒酒器,醇香浓郁。
“都是顾征买的,我也不太清楚。”
家里上上下下全都让顾征换了个遍,当然全是按照对方的喜好更换的,至于所谓‘欠款’上目前的数字是多少,沈辞安已经懒得在乎了。
顾征在某些事情上有些独特的侵占欲,不由分说地将沈辞安的房子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来装饰,大到整体的装饰风格,小到红酒杯的品牌。
顾氏的效率在此事上得到了完美呈现,沈辞安觉得自己不过是度过了一个平凡的24小时,像是从楼下买了包方便面上来的功夫,家里就都被换了个遍。
这像是科技产品的一次彻底的更新迭代,旧的东西都不见了踪影,势必要在新一代的版本上书写全新的故事。
“Lily是怎么知道的?”沈辞安问。
作为顾征的同届同社团好友,林凌算得上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参加机器人社是出于设计专业学生寻找灵感的一个过程,毕业之后便处于行踪不定,四海为家的状态。
沈辞安和顾征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林子亭就悄悄和这位小学妹谈了恋爱,结局算不上太糟糕,两个人的生活状态偏差过大,新鲜感一过就和平分手了。
“凌晨给我打电话!说顾征找了个她的冤家同行买了一大批设计师款,气的要命,从三点骂到四点,我困得不行了还在应和她。”林子亭愤愤道。
“她之前不在做顾征的私人设计师吗?你回来的时候Lily听到风声,骂顾征不给她说。她那嘴碎得,顾征直接给她拉黑了。”
照这么说来,这件事还是由他而起,沈辞安掩唇暗笑,以前的朋友好像都没变。
兴许是国外的生活太过单调乏味,周围人的关系仅限于点头之交,唯一有过长时间联系的只有同社区的几个邻居,只是年龄相差实在太大,都没有到达朋友的地步。
他一度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不需要朋友关系来填充了,但回国之后,过去的一切都逐渐回到脑海里,内心一点点充实起来。
“这事我也没办法,都是顾征一手操持的,我连话都插不上一句。”
“那还不是得怪你。”林子亭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要不你俩分手,咱们那一圈的朋友也都还好好的,Lily也不会下定决心去国外的设计品牌工作。”
“不过她工作挺不顺心的,最近要回国创建自己的工作室。”
说完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调去一个清闲点的地方,她一回来,又不知道要闹出些什么烦心事。”
嘴上这么说,但期待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好马不吃回头草都是给别人说的,放在自己身上就非要尝尝回头草的味道。
沈辞安打开外卖盒,学了顾征的习惯,将东西重新装盘好端上桌。
“她回来你不是挺开心的?”
“呸!呸呸!我高兴什么?”
“要见到前女友了,这不高兴?”沈辞安戏谑道,林子亭明天一早就要去上班,工作日一般没有喝酒的习惯,他只好自己独斟独酌,可惜了这瓶好酒。
林子亭摆出一脸厌烦的模样,“你去问问顾征,见到前男友他高不高兴?”
说完他愣了一下,看见沈辞安慢悠悠地夹着菜吃,所用的碗筷桌椅就连喝水用的杯子就焊上了顾征的痕迹。
如果说这是顾征对于沈辞安的惩罚,想要削弱前男友的人格和自我意识以此来达成自己的报复心理。林子亭想,他也想被惩罚一下。
“他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
作为被甩的那个,明明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导权,前段时间还对众安和有关沈辞安的一切敬而远之,眼不见为净,如今却一改态度,做着与言语完全不符的事情。
那个什么总裁助理的职位,别人不知道,还以为顾征是要把沈辞安往死里整,但知道内情的人一眼就望得穿,分明就是创伤综合征作祟,想把人留在身边天天守着,生怕哪天一转身,人又没影了。
沈辞安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究竟明不明白顾征心里想什么,林子亭不知道,但他知道顾征是怎么样的。
嘴硬心软到这种程度,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了。
“Lily说等她回来以后大家聚一次,到时候我通知你,在你家也行,我看她挺想来参观参观的。”林子亭道。
敲门声传来,沈辞安起身开门。
“顾征?”他望着顾征腰间的围裙,满脸惊讶,“你怎么来了?”
“哟,顾总啊?一起来吃点?”林子亭晃着筷子。
看到桌上的饭菜,顾征的嘴角抽了抽,目光跟刀子似的,沈辞安打了个冷战。
“吃个屁!”
拉上门砰地一声关上。
林子亭感到不知所措,有点食不下咽了,“他又怎么了?你把他惹到了?”
沈辞安想到顾征腰间的围裙,轻轻咳了两声。
“那个……我……”
林子亭顿时恍然,“行,我都明白,你走吧,反正我待会儿也要回去了。”
沈辞安松了口气,无奈道:“抱歉啊,等Lily回来,我请你俩吃饭。”
回了家,黑色的围裙被揉作一团扔到灶台上,顾征看着刚煎好的牛排,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盘子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他难得下厨,今天是朋友拿了上好的神户牛排送给他,他是回家晚了些,可也就刚过八点,正巧是吃晚饭的时间。
二人互通了密码,进出没有障碍,他敲门是为了礼貌,要知道里面的人正聊得开心,他何至于上门去找不快。
倒是沈辞安,拿着半瓶剩下的红酒,不敲门直接进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吃过了回来,就没问你,抱歉啊。”他晃着红酒瓶,笑眯眯道:“陪我喝点吧。”
·
垃圾桶里是没动的两块牛排,沈辞安装作没看见,径直去了吧台取杯子。
“楼下那家外卖味道不怎么样,我还没动两筷子。”
“所以呢?谁让你进来的?”
沈辞安笑笑没说话。
顾征冷哼,“是,你沈大公子哪能找不到吃的?这不才搬过来两天,就有人登门给你庆贺乔迁了,至于隔壁嘛,一个傻逼领导而已,乔迁宴什么的当然不用参加,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说完起身就去开门。
“麻烦了,沈大公子还是请回吧!”
“哪里是什么乔迁宴,顾总误会了。”沈辞安蹲下身,看见垃圾桶的散着香味的牛排微微蹙眉,却发出惊叹道:“神户牛肉啊?可惜了。”
说完伸手去拿。
顾征倒吸了一口气,“沈辞安!放下!你有病啊!”
“饿了。”沈辞安蹲在地上,眼神迷离,一手沾着脏兮兮的油脂。
不是洁癖吗!
顾征扶额,烦躁地走回厨房,拿了围裙。
“别弄了,还有,我去煎。”
神户牛肉自然是没有了,不过他家的存货也不差,煎出来香味四溢。沈辞安拿着红酒杯,脸上微红,支着下巴看着厨房的方向。
顾征是知道他不会做饭的。
除了手术台,他其他地方都不算强项,尤其不是居家生活必备的好男人。顾征小时候在寄宿学校长大,上了大学就在外租房子,一切起居都是自己料理,顾家那边从没派个保姆什么的。
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沈辞安第一次下厨,闻到锅里的糊味,顾征就把围裙接过去,再也没让他进过厨房。
外科医生的手是很珍贵的,一点都不能伤,只握地了手术刀握不了菜刀。
牛排被切成小块递到沈辞安面前,顾征这才切起自己面前那一盘。
夜晚的风温润中带着凉爽,从顾征家的阳台看过去,能看到A市一幢极高的标志性建筑,将整个城市的灯光璀璨尽收眼底。
“以前你不喝酒。”顾征把唱针放在唱片上,留声机响起很应景的夏日曲。
“现在也不做医生了啊。”沈辞安像是在拿自己打趣,语气显得很轻松。
前几次受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伤疤仍然残留在右手指尖,顾征淡淡扫过一眼,看到他手上的疤还有那不太明显的白色纹身。
满心疑惑。
“你以前不是……”
“以前都过去了,都是哥哥做的不好,顾征,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对吗?”沈辞安端起酒杯向他递去。
顾征不情不愿地接了过来,浅浅喝了一口,“不行。”
过于白皙的皮肤让酒精带来的潮红变得显而易见,时间好像从来没在沈辞安身上留下太过明显的痕迹,大学时候的入学照看起来和现在别无二致,只是一点,青涩的苹果咬起来是微酸的,到了成熟的季节会变得甜美,现在则是熟透了,果汁充裕,直勾勾落在人的怀里,只看上一眼,就觉得诱人到想要一口咬下去,那必定会汁水迸溅,就算是毒苹果也让人甘之如饴。
要抵抗这带来的**必须要花费全身气力。
可潘多拉魔盒里面的毒苹果你已经肖想了五年了,现在它自己打开,呈到面前来,又要花费多少的气力才能选择拒绝呢。
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轻放在顾征的唇上,熟悉的消毒水味换成了沾满香气的洗手液的味道,也不知道刚刚那红酒究竟窖藏了多少年,才让人喝了一口就晕乎乎的。
“重说。”沈辞安的唇角勾起诱人的弧度,唇上沾染红酒的醇香,想要浅尝一下却让人觉得这咫尺的距离变得无比遥远。
顾征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你这人,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那年你也这么说。”沈辞安回忆道:“医学生不该这么露骨,话应该只说一半,不是一上来就叫对方梦中情人的。”
“我只是出国了,不是换人了。”他笑道。
顾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你没变,换成当年,你一句喜欢,我早丢盔卸甲了。可你也知道五年了,我变了啊。”
他一口饮尽红酒,蓦地握住那只微冷的手,带有强烈侵占性地十指相扣,将沈辞安拉近了身,带有红酒醇香的气息相互交叉缠绕。
“我已经放下了,我不爱你。”
“沈辞安,我已经不爱你了。”
“不过呢。”顾征垂下眼,打量着那张被红酒沾湿的唇,“我可以退一步,我们还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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