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乔抒白在二十一岁的四月下旬做的一个梦,于第三次跃迁后。
1.
好大的家。
当乔抒白跟着展市长走进这栋小别墅时,他在心里这样想:永远不要从这里离开。
黑白大理石地板像国际象棋的棋盘,洁净得闪闪发光。木质楼梯看上去也很复古,是乔抒白喜欢的样子。房里有淡淡的丁香花的香味。
如果他还在妈妈身边,他们或许就会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房子里。
楼梯边站着一位年长的棕发男性。
他穿着白围裙,微旧的红色格纹衬衣,很像乔抒白童年时保姆的打扮,面向对他们微笑:“展先生。”
展市长转过身,告诉乔抒白:“抒白,这是管家艾伦,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又问艾伦:“慎之呢?”
“少爷在楼上。”艾伦恭敬地说。
这时,楼梯上传来响动,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走了下来。
男孩看起来比乔抒白大两三岁,穿着灰色的运动长裤,白色的科学与战术学校的校服T恤,右轴弯里夹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头发很短,面容英俊,但表情非常冰冷,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乔抒白和展市长。
“抒白,”展市长开口说,“这是展慎之,比你大两岁,叫哥哥就行。”
乔抒白便乖乖叫了声“哥哥”。
“慎之,”市长又介绍,“这是我在摩区孤儿学校认领的学生乔抒白,他是个优秀的孩子,以后会在我们家生活,下学期也去战术学校上学。昨天太忙了,忘了通知你。”
“不用通知,”展慎之冷冷地说,“新闻里到处都是。”
乔抒白觉得展慎之似乎语中带刺,展市长挑了挑眉,像是竭力忍住了,没说什么,只道:“那吃饭吧。”
市长家的晚餐很美味,相比起孤儿学校淡而无味的营养剂,简直是珍馐。
不过乔抒白胃口小,吃了几口就饱了,怯生生观察着展慎之,幻想自己以后在战术学校的新生活。
展慎之看起来像是会在学校里很有威慑力与话语权的那种学生。乔抒白想。
如果要在学校站稳脚跟,不想像以前那样天天被人欺负的话,一定要和展慎之打好关系。
市长还有个晚宴要参加,走前,他嘱咐展慎之:“好好带抒白在家里转转,以后要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乔抒白看见展慎之抬起眼,很淡地瞥了展市长一眼,什么都没承诺。
展市长起身离开,桌上只剩乔抒白和展慎之两个人。
乔抒白看着展慎之又吃了一会儿,忍不住说:“哥哥,你上几年级了?”
“十三。”展慎之声音很好听,只是缺乏感情,像机器一样。
说完便放下了餐具,擦了擦嘴,没有再和乔抒白谈天的意思,起身上楼了。
2.
乔抒白制定了一套讨好展慎之的计划。
暑假还剩两个月才结束,他有很多时间能行动。
乔抒白在孤儿学院削尖脑袋,从竞赛中脱颖而出,让展市长注意到他,可不是为了在科学与战术学校,继续过以前的生活。
他研究了展慎之每天的行程。
展慎之六点半起床,会在房里跑步,而后下楼吃早餐。
早餐后,他会去学校的实验室,到晚上才回来。
展市长很少在家,乔抒白先花一周的时间,让展慎之对他熟悉了起来。比如每天早上,在餐桌前和展慎之聊学校的话题。乔抒白准备了许多问题,例如战术学校的课程难度,教授性格,问题有笨的也有聪明的。
展慎之从原本对他爱搭不理,慢慢接受了乔抒白亲热地叫他哥哥,也愿意多和乔抒白说几句话了。
展慎之处在青春期,不爱理人,但本性并不尖锐,甚至有些善良。在乔抒白故意对他形容自己以前在孤儿学校被人打骂时,他也会告诉乔抒白:“在新学校不会。”
乔抒白问他如果刚去学校,能不能去找他,和他一起吃饭,展慎之也说“可以”。
认识第九天,乔抒白提出想和他一起去实验室看看。
乔抒白是这样说的:“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太无聊了,如果可以也去看看新学校就好了。”
展慎之起先没有说好,乔抒白可怜地看着他,他就同意了。
3.
战术学校和实验室都需要有认证身份才能进入,展慎之打了电话,替乔抒白申请了一张临时通行证。
他们进入校园,校园里有许多植物,实验室是一栋高高的大楼,占地面积很大。乔抒白跟在展慎之身后走进去。楼里的人都认识展慎之,和他打招呼,好奇地问他带来的人是谁。
展慎之介绍他是父亲从摩区认养的学生。
没说乔抒白是孤儿,也不说是弟弟。
乔抒白故意挨在展慎之身边,手臂贴在一起,让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自己身上。好像这样,他们就可以成为更亲密的人了。
楼里有许多玻璃,乔抒白也看见玻璃里的他和展慎之。
一个高高的,一个很瘦小;一个自信,一个畏缩。乔抒白的脚步有些跟不上,抓了一下展慎之的衣角,展慎之回头看了一眼,放慢了少许。
展慎之要去的实验室在六楼,一进门,站着一个戴着珍珠耳环的中年女性。女性抱了一条小狗,她是展慎之口中的杨校长。
先对展慎之说:“慎之,你来了。”又看向乔抒白:“抒白,你好。”
乔抒白和展慎之一起进入实验室,杨校长把小狗放进了别的房间,热情地拉着乔抒白,说:“抒白,你来都来了,我替你做一个体检吧!”
乔抒白受宠若惊地跟着她,来到六楼的体检室。
杨校长将一台仪器裹住他的手臂,皮肤有一阵轻微刺痛,乔抒白看见自己红色的血液经由一个透明管道,流进了仪器里,便忽然想起年初时,学校也这样替同学们抽过血。
据说是政府安排的福利项目,检查同学们的健康。
但是杨校长抽了乔抒白许多的血,抽了很久,连展慎之都开口问:“还没好吗?”
他把手搭在乔抒白肩膀上,让乔抒白觉得安心了一些,乔抒白也看向杨校长。
杨校长嗯啊了几句,才总算让仪器停下来,给乔抒白胳膊上的针眼贴上一个小小的压力贴,就去另一个房间看结果了。
乔抒白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展慎之很轻地摸了摸他的皮肤,俯视着问:“疼吗?”
乔抒白没有说话,只是贪心地看着展慎之的眼睛。因为他真想展慎之可以一直这样,像珍视一样对待他。不只是学长和哥哥。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一个人推门进来,他也是个高个子,戴着黑框眼镜,看到乔抒白,十分兴奋地说:“就是你啊!”
“安德烈,”展慎之很不悦地瞪着他,“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永生人啊,”安德烈抱着手里的实验册,激动地说,“我还以为等九月才能见到你呢!”
“什么永生人?”展慎之挡在乔抒白面前,不让安德烈靠近。
“当然是用来跃迁的永生人,去年在摩区健康统检的时候发现的永生人细胞,终于被我们找出来了,跃迁机有人控制了,可以去找新行星了!”
乔抒白一点也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从展慎之身后探出去,看着怪异的手舞足蹈的安德烈,小声插话:“什么跃迁机,为什么要永生人来控制?”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安德烈兴致勃勃,“如果是我们普通人,上小型跃迁机是要死的,你们永生人死了也能活过来,不就可以用跃迁机替我们进行伟大的探索了吗?”
“我会死吗?”乔抒白问。
“当然,”安德烈看不出一点担忧,挥挥册子,乐观地说,“不过注射足量复原剂不就好了?这有什么!”
“我要马上去公布这个好消息,让大家都来看看你!”他说着,又冲出了门。
留下乔抒白和展慎之,在体检室里沉默着。日光灯时明时灭,好像是乔抒白的心跳,也是他心中恐惧的悲鸣。他问展慎之:“怎么办呢?”
4.
“我带你走。”最后展慎之说。
他抓着乔抒白的手,他们一起跑出了实验楼。
展慎之身上有一股丁香花的味道,还有一股海潮味,乔抒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耶茨刮起了大风,真的和假的树木、高楼、行人,都被吹得往一边倒去,天幕的太阳发出白金色的光芒,仿佛有一种苦味要爆开来。
乔抒白迈开双腿,和展慎之一起大步向前奔,跳进了一台大卡车里。
他们开启了最高车速,不顾一切地往耶茨的尽头开。警报声响起来,无人机照着他们,叫他们立刻停下来。
他们便像两个年幼的亡命之徒,一起掩住耳朵,妄想逃离这个会让乔抒白遭受永无止境的痛楚的世界。
5.
下坠时乔抒白醒来了,但是没有睁开眼睛。
他听见空气屋外,下耶茨在刮风。展慎之躺在他旁边,手紧紧扣着他的腰。他回忆着刚才的梦,抬头贴着展慎之的下巴,展慎之便醒了,低头深深地吻他。
乔抒白有些难以招架地回应着,在心里想去哪都行。想,一起去哪都行,永远不要从展慎之身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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