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准你谈恋


我等待了整整一个秋季,没有等来分配通知,却等来生命史上的一场浩劫。

等待是漫长痛苦而百无聊赖的,我象个孤魂野鬼日日夜夜奔赴于各个公园里的旱冰场。

我第一次出现在“海天公园”里的旱冰场时,就被剌猬那一伙人瞄上了。他们窜成一列火车齐刷刷地吆喝一声朝我跟前排山倒海地开过来,正在学倒滑的我瞪时仰天倒地。

“起来!”与他们一起狂笑着的剌猬突然像一节断了链的车厢,从他们那一列中抛锚而出刹在了我跟前,并将手递给我。

我看着面无表情的剌猬,并没有将手搭上去。剌猬弯下身子,面无表情而生硬地道,小白猪,一点用都没有!然后她将我扶起来。

小白猪是剌猬擅自给我取的外号,因为我生得白白的,丰满而不肥胖。而他们那一伙人已习惯于给自己瞄上的人取外号。所以剌猬见了我想都没想就管我叫小白猪。

剌猬21岁,本来有工作的,可她不喜欢那种上班生活,再加之离了她妈的老爸做建材生意,有些钱。她更是看不上那一点点工资的。她对我如是说,我去上个屁班,我上一个月班还抵不上我老爸玩一次小姐的钱。反正我老爸的钱都化在了女人身上,我是他女儿,有化白不化。

剌猬的老爸其实对剌猬挺好的,剌猬体校毕业后,他就给她买了一套三室一厅,一台新电脑。并让剌猬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式色泽进行装修设计。房产证的名字也是剌猬的。还给剌猬请了一个远房亲戚来做保姆。剌猬与那个保姆阿姨住在一起,很无聊很寂寞,尽管他老爸没有什么业务时就过来陪她,甚至还带她去游山玩水什么的,但她还是觉得孤孤单单的。所以她经常一个人去旱冰场一个人去跳舞,也认识了许多在社会上打混的男孩与女孩子。

我不是打混的女生,看起来却是打混的:蓬头黄发;一脸不屑而苍白的表情;经常穿着的是吊吊挂挂的衣服和裙子,破破烂烂的牛仔衣牛仔裤或麻布衣裙。

剌猬一眼就瞄上我实在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人以类聚。而我甘愿被剌猬长久地瞄着,也在情理之中。

剌猬个子高挑,萄萄红长发齐腰。背削过似的,宽一点显得粗,窄一点又显得瘦弱。给画家去做模特正好。我第一眼迷上的便是她的背。尽管她的背后来更令我着迷,因为她的背上纹有一只十二色的大蝴蝶,那只大蝴蝶纹满了她的整个背部。当她脱光衣服趴在床上,将头与胴部以下部位用布或被子盖住的时候,就象看见一只活生生的大蝴蝶蛰居在一片荷叶上。

剌猬的正面象一张蜡光纸,可谓黄色人种的登峰造极。她从不化妆,但任何时候去看她的脸,都是异常的干净与明媚。只要一笑,她那张脸就象太阳花开,但是她经常不笑的,象米黄色

墙壁上挂的西洋版画。



因为我的父母已从我来去匆匆里发觉了某种不祥,所以他们对我郑重告诫并声明:必须每餐在家里吃饭,晚上必须12以前回家,12点家门将准时反锁。所以除了三餐吃饭时间及24:00至09:0这段时间我没有与剌猬呆在一起外,其余的时间都与她在一起。我们一起溜冰,一起跳舞,一起抽烟,一起蜷在她家里看三级片剌猬通常不点烟,总是跟我接火儿,要么干脆将我嘴里的烟夹过去抽。当然我的烟都是她买给我的,她有权利抽。剌猬通常在看毛片的时候,用眼角瞟我,特别是同性之间的毛片时,她会看一眼电视就看一眼我。我总是波澜不惊地回她一眼,然后顺手将她的头发搓几下后甩到她的脸上。这个时候,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有了我前所未见的表情,她笑了,抿着嘴儿,然后趴在我的背上将的蓬头搓得象鸟窝。她的背趴在我身上那会儿,我感到两个核桃在我背上滚来滚去,我的心砰砰跳着,每根血管都象山满瀑发

很多次,我们双双这样玩着对方方头发的时候,玩着玩着会突然间静止,互相默默的对视好一阵,然后各自都低下头来,缩回了目光,期待着某种事情发生,但是,两个月过后,不知道是不是我们都渴望得害怕,什么都没发生。

终于有一天夜里,我们跳舞跳得很晚,我回到家门口时,已是12点过3分。我的父母果真将门反锁了,我叩了二十几下后,只得返身下楼。

没有钱住旋社的我立即想到了剌猬家。我跑到了剌猬家门口时,还未敲门,剌猬不知怎么却将门打开了。剌猬说,我就知道你进不了你家的门,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找我。

剌猬刚冲过凉,穿着一套宽大的粉红色的全棉睡裙,头发上滴着水珠。象刚出水的芙蓉。我的目光象502胶粘在了她的脸上。她低下头来,又笑了,有几分羞涩之情。很快地,她象一个勇敢的战士,抬头迎视着我的目光。她说,你还没冲凉吧,我给你去放水,你穿我的衣服。

躺在她家的浴盆里,不知不觉之间,我沉睡了19年的性破天荒地被温水给泡醒了。我突地坐在水中,使劲将头贴近自己的茂盛毛草边,细细观察花开花谢的每一丝细微的动作

剌猬在外头叫着小白猪,小白猪,你怎么还不出来。我开始喊剌猬剌猬你进来。剌猬的脚步来来徘徊几次之后,终于将浴室的门推开了。

浴盆里的我可能象条美人鱼,剌猬的目光也象“日东501胶”粘在了我的身上。我注视着剌猬的一举一动。剌猬一步一步移过来,移到了我的脑后。我仰头望剌猬,剌猬弯下身子,手掌从后托起我的下巴,嘴象雪花一样渐渐地飘落下来。我用整个春天的热情,迎接着她的雪花,她的舌在我的口腔里一点一点融成水,一点一点流进我的心,流进我生命里最初最美最纯的年华。

我腾地一把将剌猬提到浴盆里,速速地将她的睡衣睡裙扯掉,扔向地上。当剌猬一个背转,我看见一只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的硕大的彩蝶。我从水里直立起来,叫剌猬趴着。剌猬转头对我说,除了给我纹身的那个女医生,你是第一个看到蝴蝶的人,美不美?我慢慢重新蹲进水里,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贴在她的背上,我从背后抱着她,手指在她的胸前游离,下巴枕在她的后脑上。我颤抖着道,何止一个美字了得!可以去参加世界人体艺术展的!剌猬扣紧着我的手,轻声说,我要是能永远被你这样抱着,我一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我咬着她的耳根子说,我要是能永远这样抱着你,我也一定上世上最快乐的人。剌猬松了我的手翻过身子,指甲在我的背上刀片一样刮着,小白猪,你知不知道在你没出现之前,我的日子有多寂寞与无聊?我只一天天混着,等着死——我用嘴赌住了她的嘴,从今往后,你不可以在我跟前提到死。你在我在,我在你在。你不在我不在。剌猬的眼角有琥珀一样的东西在闪动。剌猬腾地将我抱得死死的,疯了一般用牙齿咬我的肩咬我的手咬我的舌我想将她背上的蝴蝶用牙齿啃下来,我用力将她翻过来,一厘一厘地啃着、舔着

剌猬尖叫了起来,小白猪!小白猪!你要弄死我啊!啊——啊——啊——你快点弄死我!



剌猬的母亲从德国柏林飞了回来。她嫁给了一位没有生育能力的德国人。她要将剌猬带到德国去。

剌猬的父亲坚决不肯,剌猬的母亲只有向法院起诉。剌猬将自己反锁在自己的房里。

见剌猬多日没来找我,也没出现在旱冰场。我只好跑去她的住房找她。她的父亲与母亲居然双双用报纸垫在地上,坐在门口。守候着剌猬出来。

她的父亲见着不伦不类的我,眼里放射出一种异常的目光。剌猬的眼与她父亲的眼一模一样,大、明亮而澄清。剌猬的脸与她的母亲的脸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西瓜子型。剌猬的鼻子与嘴巴不愧是她父亲的克隆,挺直、丰厚。

我轮流看着剌猬的父母,然后对她的父母自我介绍后,就打着门大喊,剌猬!你出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白猪分配了,过两天要上班了,不来找你玩了。

只一瞬,门开了。剌猬的父母刚欣然站起的当儿,谁知剌猬一把将我拖进去之后,又将门反锁起来了。

我抱着剌猬狂吻几秒后,推开了剌猬。剌猬扑倒在我身上,死死抱着我嘤嘤啜泣起来,你说,我要不要去德国?剌猬泪眼滂沱地看着我。

“为了你的将来,你去德国吧!你母亲做生意很累,你帮你母亲去打理生意吧!”我静静地看着剌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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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我父亲也快五十了,我父亲做生意也很累,我走了我父亲怎么办?”剌猬盯着我。

“你父亲有那么多女人,随便找一个再生不就得了。”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我父亲是有很多女人,可是没有我的充许,他不敢明媒正娶,更不敢生孩子的!他答应过我,也一直信守着承诺。”剌猬继续盯着我。

我不再言语,似笑非笑地看着剌猬。剌猬突然话峰一转,你希望我去德国?我凝视着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去了德国,你的以后会更好的!剌猬注视着我,你不会想我吗?我说当然想,可是想了你几年之后,你也就嫁给了德国人,你就成了德国太太。

剌猬一拳朝我鼻子上挥了过来,你真混蛋!告诉你,我决定不去德国了。我要留在这个城市。剌猬打完一屁股滑坐在地板上恸哭起来。

我擦着鼻血,盯着剌猬,冷冰冰地道,不值得,你会后悔的!

剌猬最终没去德国。剌猬的母亲在孤儿院领了一个两岁的男孩子,带去了德国。



下雪了。整个城市北风潇潇,漫天雪飘。白茫茫一片。

我终于分配了,终于上班了。

我上班已有十二天了,剌猬仍然觉得我没上班似的,天天来找我玩。我终于忍不住告诉

剌猬,狗狗往我书里夹了一封情诗。剌猬端着我的脸盯着我的眼睛慎重其事地告诫我道,小白猪,你才19岁,谈恋爱,太早了!你不能这么小就谈恋爱!

狗狗是我刚刚分配的单位——明珠商夏钟表部的男同事。我进去上班的第十天下午他向我借红与黑看,第十一天里一上班他就还红与黑给我,一脸通红。我很惊诧他的阅读速度,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脸红。回到家里无意间打开书时,书里掉出来一只压得扁扁正正的千只鸽。再将千只鸽拆开一看,吓了一跳,是一封火辣辣的爱情诗。

狗狗生得文质彬彬,美得象一位女子:白皙光滑的皮肤;栗红的披肩长发;明亮细长的眼睛,高挺而纤巧的鼻子;嘴唇的线条跟纹过似的清晰而立体分明。

狗狗让我这个以皮肤自骄的小白猪女孩有些艳羡。

三天后,剌猬找我去吹河风,我又对剌猬说,狗狗又写了一封情诗给我。走在我左边的剌猬瞪时跳到我前面,她捉着我的双手涨红了脸盯着我咬牙切齿道,小白猪,我不准你谈恋爱!我直视着剌猬,怯生生道,为什么?剌猬恶狠狠道,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我永远是你的,你也应该永远是我的!

我惊叹、茫然、无助。我甩开了被剌猬捉得有淡淡血印的手。剌猬将脚边的一粒石子猛然踢出一丈多远,然后抽烟,然后将用衣袖往眼睛上一抹,最后将脸扭到了另一边去。

我不敢看剌猬的眼,我怕她的眼角有琥珀一样的东西。

三个月的精神及肉体的亲密关系,已让我深深感觉剌猬已是我身上的全部。她的任何一滴泪水都像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血。

剌猬牵过我的手,你上班了,我心里好闷,我也去上班算了。我说,你又不是没钱用,不用去上班。天天玩还不好!剌猬说,如果我早些遇上你,我也不会天天去混日子的,天天混心里越混越空。我说,那你去上班也好,你以前在的单位有很多男同事,到时找个男朋友就不闷了。剌猬将我的手一甩,你这个混蛋我哪天我揍死你才解恨的!

剌猬最后警告我说,你要是再在我跟前提什么男人什么情书当心我揍死你!



我自始至终都知道剌猬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她口口声声说揍死我,只要我们一起双双躺在她家的床上那会儿,她总是用如水的温柔,淌过我每一寸肌肤。

我们越来越贪恋彼此的肉体。因为我住在单位里,有一间单人房,没有了父母的干扰,我比先前要自由多剌了,又加之剌猬给了我她家的锁匙,所以想去剌猬家就去剌猬家,不想去就叫剌猬来我的单位。我们每个晚上都会温存,有时候在中午也会心血来潮的。

这样的一种亲密关系已经将彼此的血与脉连在了一起了,一方若是一晚没有见到另一方,一晚上都无法入睡的。

元旦节,全市所有的供销部门都在加班。我们公司也在加班。剌猬找到我公司来的时候,我正好与狗狗有说有笑地从公司里走出来。我没有看到剌猬,剌猬躲在巷子里看着狗狗与我的一举一动。

有一辆摩托车从我脚指前飞驰而过,我失声尖叫起来——啊——狗狗顺势将我揽进他的怀里。良久良久,惊魂未定的我才从他怀里抽离出身。

剌猬从巷子里探出头的当儿将我与狗狗的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当我打开剌猬的住所门时,剌猬正开着灯坐在镜子前用刀片寻找着静脉血管——

我飞奔进去,揪心地叫着剌猬剌猬。剌猬朝我冷笑一声,猛然一刀割了下去——

我边哭边拔120及她父亲的电话。

我的脸贴着剌猬的脸,又哭又追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气息微弱的剌猬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话来,我不准你谈恋爱!  



剌猬终于脱离了危险。

我和剌猬的父亲在守护的一个小时内形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因为我与她父亲此时此刻都是在为剌猬的全命作着垂死的抗争。

剌猬的父亲一直以为我是剌猬的高中同学,他用他独有的深情的目光对我作着独特的感激。他说,剌猬有你怎么好的朋友真是五百年前修来的福份!也是我五百年前修来的福份!

出院后的剌猬不知怎的对她父亲大叫大骂起来,你出去,你还有时间来关心我?!全中国的票子还没有全部到你的荷包来!全中国的女人还没有全部被你骗到床上来!你出去,我不要看到你!我死了也不要你管!

我抱着剌猬喝斥道,他是你爸,你不可以骂你爸!剌猬愤然一把将我推开,你跟他是一路货色!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剌猬的父亲朝我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先走了,等剌谓气消了他再来。我会意地朝剌猬的父亲点了点头。

剌猬的父亲一走,剌猬就对我破口大骂起来,怪不得你要我去德国呢?早就想跟嗅男人谈恋爱了!早就想甩我了!

我狠狠抱着她泪流不止,没有的事!我是你的小白猪,我永远都是你的小白猪!

一个月后,因为剌猬的父亲生意清淡,他带着我和剌猬游玩了四座名山。旅程中,我与剌猬的父亲在许多小事上都有着某种道不清说不明的默契。剌猬的父亲也常常用剌猬一样的目光望我。

我在剌猬父亲的目光里有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醉。

游玩回来一个月后,剌猬的父亲出乎意料地当着剌猬的面向我求婚,我当着剌猬的面应承了下来。因为我知道,除了这种名正言顺的方式,我无法与剌猬厮守,如果我成了剌猬的后妈,我有十二万个理由与剌猬相互厮守。

不知道剌猬是不是与我想的一样,居然也允许了她父亲对我的求婚。

三个月后,我嫁给了剌猬的父亲。剌猬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眼睛一直是红红的。

我们三个人成了一家子。剌猬与我们住在一个套间里。剌猬当着她父亲的面叫我妈妈,我全身鸡皮疙瘩。

剌猬的父亲白天多不在家里,我与剌猬一下班就粘在了一起。晚上,剌猬不想看着我心伤,就睡在她自己的住处。

剌猬的父亲虽然年近五十,性事上却还很迅猛,只是,他无法燃起我的欲火,我常常像一根稻草摆在他的下面。

我总在想剌猬此刻在想什么呢,又在做什么昵?

2008.07.28 14:21于衡阳天马大厦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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