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玉难不知妖霾石兽保护羊剑容,眼见胡一刀杀得正酣,唯恐羊剑容有失,当即呵斥大胡子护其先走,助胡一刀杀妖。
大胡子趁机抱起羊剑容,闪身墙后。
自师欢一命呜呼后,坞堡内兵众你争我夺,自然无暇顾及耕奴。流民与匈奴兵纷纷杀入,巫师与妖霾石兽四下乱窜,乱成一团。不知是妖霾石兽喷火还是人为纵火,火光四起,整个坞堡顿时置身于一片火海当中。
慌乱之中,大胡子夺得匈奴兵的一匹马,将羊剑容放在马上。此时羊剑容肚腹剧痛,满身冷汗,兼之身在马背,难免颠沛之苦。大胡子只得尽量的稳住羊剑容,因不熟悉坞堡之内道路,又要躲避四处横冲直撞的匈奴兵,实在是寸步难行。
若再度以啸声祸乱敌兵坐骑,却恐**大马同样受惊。
正自进退两难之际,一股阴风刮起,直卷匈奴兵马,正是一片妖霾石兽。大胡子得此余暇,立马催马急逃,一路上不知砍杀了多少官兵,不意之间已闯出了南门,向城外荒郊疾奔而去。
此时大雪已紧,路不可辨。
羊剑容越是觉得腹痛,恭子慧剑怪叫之声也就越是厉害,数度欲冲破封印,强行飞出。
大胡子忽觉手心一片温热,原来羊剑容羊水已出。见荒郊中有一农家,心中大喜,抱着羊剑容飞奔过去。甫一入门,纵声喊道:“农家!农家!”却不见有人回应,傻笑道:“此处断壁残垣,荒废已久,哪里有什么人家?”
此值晋室息微之际,诸胡入主中原,兼之天灾,中原大地人心惶惶,四处逃难,十室九空。
大胡子一脚踢开柴门,直奔屋内,见屋内清空,尘垢发黑,显然久无人住。
他右脚往灶台上一扫,将羊剑容置于其上,心道:“她要生孩子,我与她非亲非故,如何是好?”只得说道:“姑娘!请你忍耐一下,我马上给你去找稳婆。”两手直搓衣衫,转身便走。
羊剑容虽仇恨大胡子,此时大胡子却自己唯一可依仗之人,见其走开,本能的叫得更加厉害。大胡子见她神情悲苦,心中一酸,不忍走开,眼见羊剑容待产,说道:“我去烧一盆水。”搬了灶台上那口已烂了半边的铁锅,奔了出去。
手抓腿擀,东扒西捋,将雪花拨弄得“唰唰唰!”作响,顷刻间便盛了一大锅,又捡了些枯枝败叶,奔回屋中。幸亏先前引火之物仍留在怀中,便取了出来,生了两堆火。
羊剑容痛不可抑,撕心裂肺,急抱着大胡子,虽是漫天风雪,额头大汗却湿透了衣衫。大胡子见羊剑容抱着自己,慌忙的问道:“姑娘,这如何是好?”羊剑容颤声道:“接生,恭子!”大胡子“啊!”的一声说道:“我只懂得一点相马皮毛,接生过马崽子,却没有接生过娃娃!再说,这娃娃还未出来,姑娘又如何能知道是个‘公子’啊?”
大胡子英雄无敌,素有驰骋天下之志,任何险恶艰难当前,无不迎刃而解,此时遇上女人生子这等事却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羊剑容不答,神色更是痛苦,示意大胡子上前帮忙。
大胡子道:“姑娘,冒昧啦!”闭上双眼,替羊剑容解开衣裙之物。羊剑容仍是紧抱大胡子,忽地里只听得“哇!”的一声婴儿哭啼,羊剑容身下已多了一物,正是一男婴。
大胡子大喜,喊道:“果然是位公子!果然是位公子!”
便在此时,恭子慧剑豪光骤然而起,盛怒至极的飞了起来,直扑那男婴。
大胡子正在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慧剑的异动,正愁没有锋利之物可用,眼见慧剑飞来,随手一抓,抓住恭子慧剑割断了脐带。
恭子慧剑割断脐带后,不知为何,异动就此停息。
大胡子不顾得天寒地冻,脱下身上长袍,在火上掠过,借着余温裹住了那男婴,爱怜之心油然而生。那关切尽是父亲的严慈,浑不似驰骋沙场、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羊剑容悠然回过神来,问道:“这孩儿模样长得如何?”语气至冷,全无关切之意。大胡子道:“白白的肤色,绿绿的眼珠……”话音未落,突觉一指夹风透面而来,直逼眼珠。大胡子略一惊诧,忙不迭的闪缩,冷不防手中男婴已被夺了过去,尚未知晓突兀何起,又被反手打了一巴,着实摸不着头脑。他见羊剑容苍白脸上尽是怨怒之色,随即醒悟:“我是个陌生男子,如此唐突,大是不该!”当即退在一旁。
火光中,羊剑容怒目而视,见大胡子退开,即捋开长袍,突然“啊!”的一声,全身发软,将怀中男婴摔在地上。
大胡子大急,赶忙上前抱起男婴,说道:“孩子的娘,这可是你的亲生骨肉,白肤绿珠得蛮可爱的,何故摔他?”羊剑容瞪了一眼大胡子,说道:“都是你干的好事!”大胡子大窘道:“我只是烧烧水,举手之劳而已!”
羊剑容闻言,心中更怒,捡起地上恭子慧剑,欲使劲投出。无奈产后失血过多,此时又天寒地冻,身子虚弱,猛然用力之下,突觉脑海一片昏沉,就此晕去,恭子慧剑掉在地上。
大胡子着急,俯下身去,摸着羊剑容额头,突然眼前寒光一闪,恭子慧剑又是迎面刺来。大胡子急欲退避,却因男婴在怀,躲避虽急,仍是撞塌了半边灶台。
怀中男婴受此一震,惊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胡子大怒,大骂一声,将铁锅踢翻在地,怀中男婴哭声更甚。大胡子强忍怒气,紧捂伤口。羊剑容始终没再向大胡子瞧上一眼。如此僵持半天,那男婴在大胡子怀中哭了又睡,睡了又哭,吵得大胡子心烦意乱。他以接生马崽子经验,知其饿极,递到羊剑容面前,让其喂奶。
羊剑容道:“我如此孱弱之身,如何喂他?就算有也不喂,让他活活饿死算了!” 羊剑容自与大胡子等人被卖为奴隶后,过的全是猪狗般的日子,食不果腹,苦役繁重,此时生下的男婴亦是瘦弱,从未进补安胎,如何能喂食?
大胡子全然不知羊剑容怎地如此狠心,再三请求。羊剑容仍是无动于衷,更不多看大胡子一眼。大胡子见恭子哭啼不停,脸色通红,不忍心他挨饿,将手指咬破,放到恭子口中。恭子感知口中有物,哭声立止,当真是尽出吃奶之力,吸吮大胡子手指的滴血。
羊剑容见他如此爱惜恭子,心中更怒,心想:“若非他的骨肉,何故如此相待?”但产后身子虚脱,痛楚难当,无暇多想,昏沉沉的睡去。
大胡子心想:“如此下去,非但母子二人性命不保,就连我亦是难活。”他怕羊剑容再伤恭子,趁羊剑容熟睡,将其放入其怀中,又将火添得更旺,低声说道:“我到附近找食去!”行出门外,搬了块大石拦在门口,以防野兽侵袭,骑马冲风冒雪而去。
这一番外出,非但打了几只雪鸡,还牵了两匹刚产下崽子的骠马,寻路而回。尚未到破屋大院,早已看到大雪之上脚印杂乱,似有大队人马向着破屋方向而去。见此情景,心知不妙,待赶到破屋时,果见大队人马早已将破屋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头戴黄巾,神情恶狠,正是黄巾帮,只是一时未明屋内虚实,不敢擅自入内。
当此情势,大胡子更无思索,又是一阵清啸,啸得三马受惊,一阵飙风似得冲进人群之中。黄巾帮正在试探屋内虚实,忽听得马蹄声急乱,急欲散开而不可得,立马被冲得人仰马翻。大胡子趁乱冲进破屋之内,一手护着羊剑容,一手护着那男婴,从破屋的另一边疾奔而出。
黄巾帮中一人喊道:“放箭!”正是迟一丈,但羽箭隔着破屋,哪里射得着大胡子?
大胡子尚未冲出破屋时,便大声喝道:“不要命的就追来!”声势慑人,四下回**,嗡嗡入耳。黄巾帮上下听得大胡子吆喝,心中发悚,见大胡子如此声威,一时无人敢冲进来,只得在院外大呼大喝。
大胡子不住的清啸,驱马逃入山林之中,眼见敌手人多势众,忽地心生一计,趁机抱着羊剑容,轻轻跃下。羊剑容正欲出声,却忽听得林外嗽嗽作响,大队人马踏雪而来。一人道:“大伙快看,这脚印通往此处,那大胡子必定往这里逃去!”
大胡子二话不说,夺路而逃,忽见雪树前有一山洞,当即将羊剑容抱入洞中,以避风雪。此时大雪正紧,大胡子卷身洞内,仍觉寒冷无比。眼见四下一片寂静,正欲出洞寻些枯枝生火,殊料大队人马去而复返,竟尔寻到山洞所在。
大胡子斜靠洞壁,一动不动,却不料眼前又是一阵寒光闪过,直逼门面,挥剑之人正是羊剑容。原来,羊剑容见怀中的恭子一副青珠高鼻、卷发模样,心中极度惶恐。她铁下心来,弃之一旁,但念及恭子终究己出,母子连心,无法狠心,心想:“这大胡子乃罪恶之魁,虽舍身救我,却令人厌恶无比。但教我有一口气在,定要将他除去不可。”先前破屋中的晕倒,也是假装的,志在偷袭大胡子。
剑光闪过之后,洞内悄无声息。
羊剑容亦觉奇怪,伸手四下摸寻,却不知大胡子尸首在何处。她本已万念俱灰,拟定杀得大胡子后便自刎,虽决意一死,但此时听得洞外人声如潮,却又觉心惊,坐倒在地。
洞外之人见洞内悄无声息,迟一丈唯恐有诈,说道:“你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若非黄巾帮收留,早已饿死。今日,你们得好好的立功报答黄巾帮。你们几个进去,把这胡狗绑了出来!”帮众无奈,只得取了火把,抽刀乱划,相互打气壮胆,摸着光头,以示硬着头皮进去之意。
突然,洞内传来阵阵凄厉惨叫声,只见洞内寒光舞动,帮众惊得哭爹喊娘,纷纷掉头而出。
原来大胡子见羊剑容欲刺自己,心想若是强行冲出去躲避,必定被射得如同门口的母马;情急之下,索性藏身洞口,既免受羊剑容之刺,又可引得洞外之人深入,出其不意的袭击。帮众围将过来,大胡子趁机夺过两把长刀,将士兵砍倒。来不及逃窜的士兵被身后士兵长刀刺中,亦纷纷倒地。大胡子追了上来,挥刀便砍。
数十人乱做一团,竟无一人能出洞。
此时情景,大胡子与刘曜手段截然不同。刘曜护羊剑容时,宁死也不愿憋屈于山洞之内;而大胡子却审时度势,因势而行,即便身受大屈也不以为意。此时所用的计策,正是当日羊剑容劝刘曜的诱敌深入之法。其时,刘曜自命大丈夫,不愿行此诡计,若非刘渊率大军来援及时,二人早已落入敌手。
迟一丈不知洞内何以突起变故,急命余人放箭。大胡子将士兵尸体抓了起来,往洞口投掷而出,洞外之人吓得闪在一旁。
迟一丈无奈,急喊道:“大胡人,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就出来。”大胡子道:“我是大胡子,不是什么大丈夫,因此也就不出!”
忽然一人喊道:“迟堂主,你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怕这大胡子不成?”正是山无天雪中飘然而来,另有五人与之并肩,丝毫不落后,自是嵇冷铁等人。
他们阴魂不散,正是为追寻羊剑容而来。
嵇冷铁道:“这疯老头尚未行远,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山无天说道:“咱们六侠得到《犟山图形》,莫说一个胡一刀,就算整个天庭星宿诸神下凡,也未必将他们放在眼里。”
迟一丈禀告了山无天,说道:“大胡子护着羊剑容在洞内。”山无天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取柴火来!”帮众即将柴火准备妥当,堆在山洞之前。
山无天道:“将火投进去,放火烧洞。”帮众即纷纷将火把向山洞前的柴草投去。眼见数十火把投落,却不知为何,将跌落柴堆之际竟尔折而飞了回来,落在青竹六侠等人身上。众人未明所以,见火把飞来,忙不迭的躲闪,但那些火把似长了眼睛似的,竟尔鬼火一般缠着众人飞去。一人喝道:“青竹六鼠,作恶多端,还不快快来受死?”
黄巾帮上下早已见识过赤面青袍魔的厉害,哪里还敢逗留?一下子作鸟兽般散去,剩下一些胆小怕事的,没了主意,吓得蹲坐在地,不敢稍动。青竹六侠与迟一丈欲转身,却被胡一刀随手一推,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胡一刀朝着洞内喊道:“兄长,你可找到皇嫂了?当年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护送皇嫂,我胡一刀决计不能输给关云长,这就来护送皇嫂。”大胡子从洞内出来,说道:“她不是什么皇嫂。”胡一刀满脸惊疑,问道:“难道兄长还是不认我这个二弟?就算不认,我替你打发了这六个家伙,你得再与我结义。”
大胡子心忧羊剑容母子,转身入洞,却被胡一刀一把拉住,叫道:“兄长……”
便在此时,风雪中八骑疾奔而来,见了大胡子,骤然住马,正是刘鹰等人。他们趁坞堡大乱,早已带大胡子族人偷出坞堡安顿,这时正是来寻大胡子。眼见青竹六侠和迟一丈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心恼他们曾滥施苦刑,逼问大胡子,纷纷抽出马刀,劈面便砍。
大胡子却连忙阻止,然后说道:“此处天寒地冻,不宜久留。”当即入洞,恭请羊剑容一同离去。
羊剑容听而不闻,大胡子仍是低声下气。羊剑容道:“你再三相逼,休怪我无情,这把剑杀不了你,难道还杀不了我吗?”站起身来,退到洞口。
大胡子无奈,只得退在一旁。
羊剑容道:“你们都走吧!你我本就毫无情义,救命之恩,割发代还!”手中恭子慧剑一挥,将青丝割了一大把,散落在雪地,入洞而去。
大胡子见羊剑容如此绝情,心中一寒,拱手说了一声:“保重!”然后对着刘鹰等人说道:“司马家视我羯人为奴,你我一同被买为奴隶,与族人受尽折辱。晋廷无道,为今之计,唯有齐聚山林,才能安身立命,咱们患难与共,以待时机,然后杀尽司马狗贼!这就走吧!”
后来八骑逯明、冀保、支雄、王阳、夔安、刘膺、桃豹和夔安在大胡子的带领之下,常到远方掠劫丝绸,期间,因风万里的引荐,大胡子投靠了汲桑,凭着神技一般的相马之术,深得汲桑喜爱。先前的八骑又引来郭敖、刘征、刘宝、张曀仆、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和支屈六,自此,十八人号称“十八骑”,见大胡子义气当先,便推他为首。
后汲桑给大胡子取了名字,因他祖先曾经是中亚的石国人,取姓石,原本小名中叫匐勒,因此叫石勒。这大胡子就是“五胡乱华”时期的风云人物,五胡十六国羯人赵国建立者石勒。石勒所率的十八骑属史实,后世武林中常借此名号,亦是胡乱捏造一个十八骑云云,均是源自于此。
《晋史》编撰者,唐代名臣房玄龄,曾给予石勒高度高度评价:“征燕伐赵,并吞韩魏……跨蹑燕、赵,并吞韩、魏,杖奇材而窃徽号,拥旧都而抗王室,褫毯裘,袭冠带,释介胄,开庠序,邻敌惧威而献款,绝域承风而纳贡,则古之为国,曷以加诸!虽曰凶残,亦一时杰也。”
《资治通鉴》中,司马光亦云:“勒以渊聪残隶,崛起皁枥之间,连百万之众,横行天下,斵丧晋室。东擒茍晞、北取王浚、西逐刘琨、南举兖豫,皆如俯拾地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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