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鸾不喜欢花蕊郡主。
主要是这个小名花蕊的郡主是个爱哭鬼。
他还要忙着补自己的作业呢,李花蕊一定要让他把脸伸过来好让她捏着玩。
“李寒……”云鸾的耳朵再一次被李花蕊抓住,导致他手中的毛笔在纸面上勾勒出一道又黑又长的墨迹,云鸾终于发怒了。
李寒也不是傻子,见自己闯祸了,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别人不敢打她,她知道,云鸾敢!
云倌倌将一次性写废了的五张纸拿掉,给他建议道:“要不然用炭笔写,毛笔不好控制。”
云鸾叹息一声道:“在毛笔字没有练好之前,阿耶不许用炭笔。”
云倌倌道:“褚老头说阿耶写字还不如抓一只蛤蟆蘸上墨汁之后爬出来的痕迹,你的字其实写的很不错了,我觉得比阿耶写得好,应该能用炭笔了。”
云鸾道:“那不一样,我阿耶的字虽然丑,咱家外墙上的那首《陋室铭》却整天有人围观不说,还有人模仿阿耶的字迹,所以,以后不要再说阿耶字丑的话,只能说别具一格。”
云鸾很讨厌别人说他阿耶的字不好看,虽然他阿娘有时候也说,云鸾还是很讨厌被人评判他阿耶。
等丫鬟们重新铺好纸张,云鸾又开始了自己弥补课业的大计。
七月长安不算热,八月长安才是真的要人命。
尽管屋子里放了老大的一座冰山,云鸾在写字的时候,身上的衣衫还是越来越少,最后干脆脱得就剩下一条短裤,蹲在椅子上奋笔疾书。
云倌倌时不时的要帮他把下巴上,脖子上,后背上的汗水擦干净,虞修容偷偷过来看一眼,就闪的远远的,对自己小儿子的行为很满意。
也是,云氏子弟根本就不缺少恒心这个东西。
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看到娜哈跟花蕊两人脱得只剩下亵衣,两个西域来的丫鬟正在努力的给她们母女扇风纳凉。
虞修容看到娜哈露在外边的白花花的肉,一股子无名怒火就起来了,才想发话,娜哈就有气无力的道:“你就是把我丢大街上,这衣衫我也是不穿了,汗津津的贴在身上太难受了。”
“你房子都快成冰洞了,还有啥不满意的?”
“不成,太潮了,还是那种冷冰冰的潮湿,喘口气跟喝一口水一样,天啊,热死我算了。”
“那也不能这样透皮露肉的,被人家说出去你还要不要脸了?”
娜哈瞅着虞修容道:“你就是一个没用的,要是我哥在,他一定能想出让我又凉快,又透气干燥还能睡一个好觉的办法。”
虞修容被娜哈一句话憋得说不出话,这时候云锦回来了,想要往娜哈姑姑身边凑,就被娜哈撵开了。
“别靠着我,跟一个火炉子一样。”
云锦见姑姑热的实在是不成了,李寒也热的没一点精神,忽然想起以前长安太热,阿耶待自己兄妹几个去万年县大牢避暑的好时光,就抹一把额头的汗水道:“我知道那里凉快,还能睡一个好觉。”
虞修容怒道:“你阿耶不在,不许去万年县地牢。”
娜哈惊喜的看着云锦道:“那里凉快?”
云锦连连点头道:“凉快,非常凉快,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稍微有些冷。”
娜哈闻言就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连串的吩咐丫鬟们给她换衣裳,准备马车,她这就要搬进万年县地牢里去住。
哥哥不在,娜哈就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在万年县就没用了?
虞修容想要阻拦,抬头看看天上白亮亮的太阳,就对云锦道:“把你弟弟跟倌倌他们也带上,你弟弟都热的出痱子了。”
等大队人马在张甲的护送下去了已经被雁九他们清洗干净的地牢,虞修容这才发现家里变得空落落的,就剩下她跟管理内宅的崔氏大眼瞪小眼。
“是我过于苛刻了吗?”
虞修容摇着蒲扇问崔氏。
崔氏进云家已经近二十年了,昔日被摧残的半死的女人,如今已然恢复了昔日贵妇模样,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人却显得非常精神。
“夫人不曾苛待过任何一个人,咱们云氏特殊。”
虞修容笑道:“那里特殊了?”
崔氏笑道:“都是俊才的缘故,所以不好管,也不听管,等家主回来了就好了。”
虞修容叹口气道:“西南平定了,夫君应该就没有领兵出征的机会了,真的难以想象,他这样好动的人也会有安静下来的一天。”
崔氏道:“家主心里藏着很多很多的事情,现如今人人都说长安繁盛已经抵达极致,可是妾身知晓,家主对现在的长安不满意之处甚多。
也不知道长安到底成什么样子,才算是一个能让家主满意的长安。”
我倒是希望他能放下满身的包袱,安静下来,可以好好的享受这座被他建设了这么久的城池。”
崔氏道:“以前总说达成什么目标,就好好的歇息一下,结果,目标达成之后,才发现前方还有更大的目标需要去达成,一山看着一山高,最终都停歇不下来,一辈子都在路上。
这登高啊,可能就是男人的本性吧。”
太阳偏西的时候,长安城就更加的炎热了,虞修容沐浴之后,片刻功夫,又是一身的汗水。
看着云初给几个孩子养的狗,都趴在冰山下舔舐冰水,虞修容就张开手臂,让温热的风从宽大的袖子里穿过,带走一丝烦热。
夕阳照在大雁塔上,将整座塔照耀的红艳艳的,像是着火一般,比它更高的万国颂德天枢上的火焰依旧在燃烧,因为没有风,导致火焰产生的浓烟直上云霄。
今年的长安热的出人预料,自从进入七月之后,长安竟然滴雨未下,周遭的秋粮绝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因为,田地里的长出来不久的禾苗,已经全部被太阳给烤焦了,农夫们不是没有想过浇灌,只是用翻车,水车输送上去的水,一两天的功夫就被太阳蒸干了。
周遭农田秋粮绝收的事情放在以前就是大事情。
现在,就连农夫自己看到禾苗没救了,也丢下水桶,寻找荫凉地睡觉去了,为这点粮食把命搭上,农夫觉得不值当的。
秋粮绝收,反正官府会拨一点救济粮下来,现在不种秋粮了,正好有机会去城里做工,赚到的工钱足够买粮食的。
也只有长安附近的农夫这样认为,换一个地方,那就是一场死劫。
白亮亮的太阳照耀在空****的朱雀大街上,街道两侧的铜牛滚烫的像是要融化一般,这种天气里,就算是最帅气的伙计,也张不开嘴招呼客人进来休憩。
从城外走进来一支驼队,即便是最耐热的骆驼在看到朱雀大街边上的净渠,顾不得身上沉重的货物,一个个跪在净渠边上,伸出长脖子去饮水。
驼队不允许进长安城,不良人封三几次三番想要离开阴凉地去把这个驼队驱赶出长安城,每一次进入太阳地里,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直到骆驼背上的人吧唧一声掉下来了,封三这才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荫凉地,他很确定,骆驼上的那个家伙这会一定是中暑了,要不然,这么炎热的天气里没人能趴在滚烫的地上还一动不动的。
走过来扒拉一下那个胡人,发现这人面色潮红,浑身湿淋淋的,就知道这个家伙能活下来的可能不大,不过,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这人丢进了水渠里。
水渠里的水是向城外流淌的,如果这个家伙能活,最终会被水渠水带去城外,自己醒过来,如果不能活,他就会随着水流淌到护城河里去。
这样一来呢,死活都与他无关。
最妙的是,骆驼们看到自己的主人随水飘走了,也就慢慢的跟着那个漂浮在水里的人慢慢出城去了。
荫凉地里还有很多人,看到封三的处置手法,都觉得问题不大,一个胡人而已,没把他的驼队没收已经是封三手下留情了。
驼队本就不该进入长安,他们应该去曲江城那边交易的。
封三汗津津的跑回荫凉地,抱着凉茶喝了一顿,拍拍自己装满茶水的肚皮,对周围的人笑道:“这回好了,肚子本来就胀,又喝了这么多水,今天的暮食看样子是不用吃了。”
旁边的一个老汉道:“喝多少水都不成啊,连一泡尿都没有,尽他娘的出汗了,你们说,今年啥原因啊,不下雨也就算了,还能热成这样。
朝廷又造啥孽了?”
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家伙道:“杀人杀的太多了呗,薛帅在东边把契丹人杀的比林子里的熊都少,云帅在西南,动辄几万,几万的斩首,南边的都护府从林子里抓昆仑奴恨不得连猴子一起算上,上苍要是不降罪才是怪事情。”
“尽他娘的胡说八道,是东边的契丹人先突袭我大唐府兵的,也是西边的盛逻皮先埋伏我大唐府兵的,东边死了一万多府兵,西南死了六千铁甲,还有一万多的民夫呢。
敢这么对待我大唐的人,他们不死谁死?
真不知道那些蛮子都是怎么想的,好好的活着不好吗?”
“我才不管大将军们杀了多少蛮子,我就想知道这贼老天啥时候下雨,再不下雨的话,就该热死人了。”
封三笑呵呵的瞅着一群人在荫凉地里胡扯,以前这样编排朝中大臣,他这个不良人如何都要呵斥几句的,现在,没人在乎。
市面上已经有关于自家县尊独立大战三千蛮女的消息了,也不见谁去管了。
反正是太平年间,大家的宽容度都高,说几句,就说几句呗,要不然这清平世界连一点有意思的谈资都没有,岂不是太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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