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岁那年,爷爷罹患一场大病,是胃癌。
六月的夏天,正值酷暑,天气闷热难耐,我吃完中午饭,要上学去的时候,父亲把喊我过去,说爷爷有话要跟我说。
一进爷爷的老屋,一股带着腐臭味道的透心凉风刮到身上,令本来大汗淋漓的我突然打了一个寒噤,毛孔紧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知道,那时可不像现在,爷爷的屋里没有空调,当时人都不知道空调是啥,连个电风扇也没有,全由我大伯二伯和父亲轮流着对着爷爷摇扇子。
至于那股透着怪异的凉风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经过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是阴间差使从我身边过去了。
由于我急着和爷爷说话,说完赶紧回学校去,我也没在乎那股凉风。
来到跟前,看着躺在**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爷爷,感到害怕又伤心。
那个时候,他的样子真的很吓人,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头,眼窝深陷发黑,颧骨高耸双颊坍塌,双掌干枯得跟鸡爪似的,躯干上的青筋暴起像蚯蚓,肚子上的两排肋骨根根清晰,腹部已经完全瘪下去了,凹成了一个深坑,身上有多处鼓胀起黑紫溃烂的大疙瘩,发出阵阵恶臭。
看着形似骷髅的爷爷瞪大着浑黄的眼珠子,嘴巴一翕一张地发出吭哧之声,不谙世事的我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父亲给挡住了,他紧紧地掐着我的肩膀和脖颈把我往前推。我努力地和父亲做着抵抗,泪珠子一个劲地簌簌往下掉。
等了好大一会儿,我也没听清爷爷说的到底是啥。最后还是大伯憋住气俯身下去,将耳朵贴近爷爷的嘴巴,皱着眉头仔细听了半天,才懂了爷爷的意思。
原来他老人家说有一封信要交给我。
信就藏在一口古老的檀木箱子里。
而檀木箱子就埋在地下。
我和父亲来到院子里,他拿了一把铁铲,让我从堂屋门口开始数,朝南方直线迈出十五大步,然后就在脚下那处地方挖掘了起来。
把箱子挖出来后,由我抱着来到了爷爷的床前。
爷爷一下子坐了起来,回光返照了。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钥匙,抖着手打开了箱子。
嘭!
有个东西猛地从箱子里蹦了出来,往爷爷身上砸了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是个圆乎乎的肉球,体积大概有两个人的脑袋那么大,呈粉红色的,没有嘴巴没有眼,也没有腿,肉质松软,能像蚯蚓一样蠕动着身子爬行。
“是太岁,快抓住!”爷爷激动地大喊道。
父亲他们赶紧将肉球给捉住了,装进一个麻袋里,用根铁条扎住了口,放入了一个瓮缸里。
“这太岁可是宝,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咱家有太岁!”说罢最后一句话,爷爷就溘然长逝了。
大家就哭了起来,尤其是我,哭得死去活来的,差点儿把眼给哭瞎了,哪还顾得上箱子里的信,当时我已经知道,我并非现任父母亲生,而是被爷爷从外面抱来的,平时不招人其他人待见,还数爷爷最宠溺我。
办完丧礼后,父亲和伯父三兄弟就开始算计“太岁”的事儿了。他们一致的想法是把太岁给卖了,但又担心找不到合适的买主,也不知道到底该卖多少钱才划算。如果留着“太岁”不卖的话,又不知道该干什么用。
正当为“太岁”这玩意儿勤动着脑筋时,有个道士来到我家里了。这个道士自称姓柳,名为柳洪,长得仙风道骨,手里持着一把拂尘,频繁地捋着颔下的长胡须,显得端是高深。他说,看你们家里有富贵之气笼罩,想必是挖掘出宝贝了吧。
见柳道长是个高人,料定瞒不住他,于是大伯便将挖出“太岁”这事儿告诉他了,并请求他给拿个主意。
这道长嘿嘿一笑,说主意我倒有,就看你们怎么选择了,第一,太岁指定可以拿去卖了,并且能落到不少钱财呢!第二,如果你们不在乎钱,可以把太岁给吃了,便能益寿延年,命长百岁绝不是问题。
道长走后,三兄弟又合计起来,均觉得活个命长比较划算,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命啊!那这“太岁”别卖了,我们几家人伙吃了吧,一个个的活到一百岁,该多好哇。
于是乎,他们不再犹豫,就把“太岁”给宰杀了,煮了一大锅汤,找几张大桌子拼凑起来,几家子十来口人围坐着,眼巴巴地瞅着中间烟滚滚的大锅,等着分肉喝汤。
我的小破碗里给分到了一块被煮得黑乎乎的肉,上面挂着一颗银色的圆球,看起来跟珍珠似的。这是个啥东西,挺瘆人的,应该不能吃吧!我用小手揪掉圆球,打算扔了去,却被父亲给拿眼瞪了。
他喝训道:“瞎眼崽子,这可是宝贵的好东西,你要敢扔一下试试!”说着,他举起大巴掌摇晃,准备招呼过来。
我吓得脖子一缩,赶紧把那银色的圆球给塞进嘴巴里,用力咬了下去,顿时汁水乱溅,又酸辣又腥臭,还伴随一种灼烧感。我忍不住张开大口要呕吐,父亲的硕大巴掌盖了过来,摁住我的嘴巴紧紧不放,连诈唬带斥骂地迫使我强咽了下去。
接着我的肚子就剧烈地疼了起来,下了凳子歪倒在地上,眼球往上翻着,口吐大量白沫,浑身抽搐不已,最后昏迷了过去。
等我醒来后,已是过去了四天,我正躺在自家里父母的大**,换平时,这大床我可是没资格躺的。是我母亲她娘家的舅守在床前照顾我的,他眼睛红溜溜的像兔子眼,一张嘴说话就嚎啕不止。
他告诉我的消息,令我震惊不已,差点儿疯掉。
原来,我父母和我伯父的家人,凡是吃了“太岁”肉的,除了我之外,十来口子人全都死掉了。而且他们的死状很惨烈,浑身上下,由里到外,包括内脏上,长满了黑紫色的毒瘤子,毒瘤子一烂,就流出乌黑的臭水,味道十分大,熏得这村里的人都纷纷外躲了。
舅舅告别之后,我打开檀木箱子,拿出信看了。
也不知道这是谁给写的信,内容是:二桃,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灾祸可能已经发生了,还望你节哀顺便,你是参冥一派唯一留下的根脉。你的身躯是特殊的,在你刚生下来还乃婴儿时,就遭到了天劫,你曾死过一次,被参冥门的人给以独门法术养尸了。以后参冥门的发扬光大就靠你了,箱子里给你留了几本秘籍,你独自琢磨着学习吧!最后,谢谢杨天里同志。
杨天里,就是我那已故去的爷爷。
就这样我成了参冥门的弟子,其实我也不知道参冥门传到我这代算是第几代了,但我自命为第七十九代,以谨记怀念我那将我抚养到十岁的爷爷,因为他是活到七十九岁去世的。
因为都知道了我是吃过“太岁”肉的人,村子里的人视我为不祥之物,容不下我,便合伙将我赶出了村子。
我走的时候,只身背着那口檀木箱子,其它的东西什么也没有带,其实上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携带的。
在外面的世界里流浪,日子并不好过,那段时间,正值严打封建迷信的时候,我虽然将参冥门的法术学习得差不多了,但总被人冠以神棍骗子的帽子,遭人唾弃,甚至招殴挨打。
我当过乞丐,在煤窑里做过苦工,工地上提过泥兜子等等,在外辗辗转转了多年后,我又回到了老家。
现如今这个年代,大家的脑子里,封建迷信的意识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大部分都相信科学,再加上法律也较为严格了。所以我在家里带了挺长时间,大概已有个几年了吧!也没见人过来撵我了,甚至小时候一起玩过的村民还找我聊天谈心,这让我感到欣慰不已。
其实,我回到老家村子里来,并不是因为思念故乡了,也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我这次回来,是抱着一个从没告诉过别人的目的,就是经过我多年的打听,那个当年害得我家破人亡的,自称柳洪的老道士就在附近这一片儿生活过,据闻,他还在这儿收了一个得意弟子,姓刘。
在村里,跟我关系最好的还数一个王姓人,名叫占元,是个挺有钱的主。
刚开始,这王占元说啥也不相信迷信这一套,我就瞅机会在他面前露了几手,把他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打那以后,他就对我深深地服帖膜拜了,并开始着手研究风水布局,有啥事儿都爱找我商量。
我没少唆使王占元在外面给我宣传,打广告,慢慢地,日月积累下来,我在这一块也算有名气的大师了,但也不乏个别个看不起我的,尤其是自己村里的一些老家伙居多,因为他们知道我家以前遭遇的事情,依然视我为不祥之物,打心底里歧视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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