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埜这一颗大石头投出来是问路的,但是因狠狠砸向中央这湖浑水的中间,便掀起了一阵波浪。
高拱也有门生故旧,这帮人看不下去了,要为老师出气,一个叫张集的“议员”站了出来。
张“议员”参劾的是同事曹“议员”,但基本上是借参同事而另有所指。
除非是傻子,中央的干部们都看出来了张“议员”矛头之所指。
看张“议员”说什么就知道了,他的中心思想就是,要防止出赵高矫诏杀李斯的悲剧重现于今日啊,要防止严嵩勾结太监诬陷夏言之事重演啊!
实际上,张集也是牵强附会,借古讽今,向世人揭露张居正勾结太监冯保整高拱的事实。
这份弹章按照惯例,交内阁研究,提出处理意见。
张居正一看,脸色大变,应该是连喘气也急促起来!倘若这份弹章公开了,事情就坏了,等于把他和冯保勾结的隐秘内幕给曝光了!把这个话题端出来了,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弹章已经发交内阁了,凡是交内阁的,就是要内阁拟批示;一旦批示下来,就要连同弹章摘要刊登在邸报上,那就是公诸天下了!
张居正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这是个严峻考验!
但是张居正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从严嵩与夏言、徐阶和严嵩、高拱与徐阶的较量中学到不少东西,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学会牵强附会、断章取义,然后反戈一击。
不信在你的文件中就找不到一句有毛病的话!张居正反复研读着张“议员”弹章,一边研读,一边琢磨,慢慢有了头绪。他采取了推理法,那就是,张“议员”说要防止出现赵高陷害李斯的悲剧重演,他的意思不就是现在出了赵高式的人物,无非暗指冯保就是赵高,那么既然冯保就是赵高,当今皇帝不就是秦二世了吗?
推理的结果让张居正非常兴奋,他装作非常惊讶的样子,站起身大声说:“这位张御史,为什么把皇上比作秦二世啊?!”
这还了得!张居正显得愤愤不平:“也太狂妄了!我这就拟批示让三法司审问他!”
根据这个“重大研究结论”,张居正悄悄给冯保传话,要他赶快把这个弹章收回去。
果然,第二天就有负责收发分送文件的小宦官到内阁收弹章了,小宦官说:“万岁爷爷说了,张集如何比我为秦二世?”
高拱看了张居正一眼:“嗯,这话好像是你昨天说的!”
张居正默然无语。
当然,张居正不会一直无语,他急忙和冯保研究对策,这个时候,恐怕就主要是他说话了。
于是,从大内传出消息,说有人居然把皇帝比秦二世,皇帝受不了啦,准备严厉惩处张“议员”。冯保也放出话来,万岁爷震怒不已,估计要廷杖——当众打张集的屁股,打的时候得当面问清楚了,今日谁是赵高!免得他被打死后留下个谜团。
张集张“议员”斗争经验不丰富,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胆战心惊。他买好了受刑后用的药,还准备了棺材,写了遗嘱。
此事一时竟传得沸沸扬扬。
张居正的亲家王篆坐不住了,找到张居正问,张集的事如何收场,真的要惩治张集吗?
王篆和曾省吾一样,也是张居正的高参,而且他还和张居正是儿女亲家,关系很亲密。此人比张居正大6岁,但是中进士却晚了16年。此时他中进士分配工作才几年时间,属于司局级干部。
张居正对亲信兼亲家说了心里话:再困他几天,让他尝尝受折磨的滋味!
快收场吧,王篆建议说,这样拖下去,沸沸扬扬,弹章的内容大家也就都知道了!现今人情如此,你还要再刺激?王篆还说,根据他掌握的情况,高拱派人到大内文书房查问张集弹章的下落,一查才知道,皇帝根本就没有看过这个弹章,还存在文书房里呢!如果高拱稍微有点儿心眼儿,一查到底,就知道现在皇帝还没有看到过这份弹章,哪来的震怒?谁让收回弹章的?分明是假传圣旨、欺君大罪啊!
张居正一听,忙说:“你马上去看望张集,说我问候他,告诉他那份弹章留中不发就是了,让他放心,好好工作吧!”
留中不发,就是压在大内,不做处理了,弹章也就不用登邸报了,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张集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最该松口气的是张居正和冯保,严峻挑战被他们冒着莫大风险——假传圣旨、蒙蔽皇帝——化解于无形,总算没有把中央主要领导干部与太监结交的隐秘曝光。
但是,形势似乎越来越严峻了:谣言满天飞,都在议论张居正和冯保关系不清不楚,而且恐怕还不是光议论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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