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当夜, 城主府便设宴庆祝初桃归来。
初桃见到了缘一口中“代理城主、一直很辛苦”的继国岩胜,她抬起了眼。
少年、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继国岩胜穿着紫色蛇纹班底的衣裳,腰带束拢勾勒出清瘦的腰线。
他仰起头, 向她见礼,眼窝是深青色的。
初桃还注意到他脸上出现了两道赤色的斑纹,与缘一一般。
那迤逦的红色隐没在额前发间和光洁的下颌线下, 随着继国岩胜呼吸的幅度缓缓流动,莫名的引人注目。
她平移视线, 看向一旁的继国缘一, 这处斑纹的出现让这对双生兄弟更为相像, 只是,一人还在少年,一人却已迈入成年, 较之过去更为沉稳,面上情绪淡然看不出分明。
“斑纹?”她喃喃说。
一侧的女房附耳:“您跌落山崖那日之后,岩胜大人高烧不起, 好转后脸上便出现了这种红色的痕迹……还有同样症状的人, 只是有些人没熬过去。”
她有些低落, 又说:“岩胜大人近日剑术大有长进。”
初桃心头一动。
她抬起手,招了一下。
继国岩胜没动,继国缘一也没有动,他默默看了兄长一眼,又一眼, 像在催促。
继国岩胜被盯的久了, 用眼角瞥他一下,唇角不悦地抿直了。
初桃:“?”
她有点看不懂这两人的暗潮涌动,也无所谓哪个人, 只是想看看他们脸上的斑纹而已,但缘一不想来就偏让他来:“缘一,来这里。”
继国缘一被她唤上来,神情还透着些迷茫。
但初桃抬起手,他就矮下了身,将脸送到她跟前。
喉结动了一下,少年注视着她的手,顺从地让她撩开额发,指腹触摸上那道火焰似的斑纹。
她打开的继国缘一面板上,状态栏写着【斑纹】(开启中)。
玩家的观测之眼可以获得一定信息,拥有对方的信赖或触碰后可以进一步解锁更多隐藏信息,斑纹——『可以大幅提升战斗能力』、『负面作用未知/未显现』、『具有一定的传染性』、『体温达到39°、心跳过速时有几率开启斑纹』。
她恍然大悟。
这个设定她熟啊。
这不是一些末日题材的轻小说中觉醒异能的流程吗?普通人激活异能要经历生死考验,可能是一场高热,可能是绝境,挺过者异能觉醒,挺不过的一命呜呼。
怪不得缘一数值这般出挑,他出生起就带着这道斑纹了。
现下继国岩胜也有了斑纹——还是两道,下属战力大幅提升,这是好事啊。
当然,对于玩家而言,斑纹的另一个作用就是好看。
它像纹身似的,并不破坏少年的五官,反而更添几分妖冶。摸起来有轻微的、不同于周边正常皮肤的异物感,温度要比别处更加灼热。
她也好想要啊。
初桃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再看向继国岩胜,随口宽慰他这段时间的辛苦。
尔后,宴席便开始了。
战国时的食物种类丰富了些,但对于养尊处优的二小姐初桃来说依旧不怎么样,她笑眯眯地,更注重和大家的交流。
挨个对话过去。
继国岩胜喝着酒,礼貌恭敬,却也无趣。
继国缘一不胜酒力,身形摇晃着,“哐”的一声栽倒。
初桃连忙搀扶,听见有人嗤笑了一声,看向岩胜的方向,对方却垂着眼,眼圈深深……听错了?
再与家臣部下们说话,大家都表达了对她的担心,一个个情真意切,被她一一安抚,对于她这段时间的行程——都没有过问,理解她所做的一切行为,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
还少了一些面孔,是在先前的战争中死去了。
她的脸色冷下来。
最后一个对话的珠世低声说:“我的妹妹,来到了这座城,她今夜可能会来见我。”
初桃一愣,旋即恍然,无惨的血脉之间好像能互相感应彼此的存在。
珠世虽有忧虑,但对她口中的妹妹并不抵触,好像感情不错。
“恋雪更得父亲喜爱,或许是替他来考察您的……您先前不是让我,举荐您成为父亲大人的孩子吗?”
是有这么回事,但初桃想到那日与麒麟丸相谈甚欢的无惨,生气:“我要见他,现在。”
珠世一愣:“好。”
她也不多问,直接发起联络申请。
正斟酌着开场词,却没想到申请还没过一秒,鬼舞辻无惨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断了联系。
珠世:“?”
她再度发起联络,又被迅速切断。
分明在线,为何却……珠世斗胆默念了一些无惨的违禁词,竟然都没有遭到审核。他不会在躲着她吧?
她不确定地说:“父亲大人最近好像陷入了什么麻烦,或许在忙吧。”
初桃:“?”算了,那就先不见了。
“无妨,既然是你的妹妹,那就好好招待她吧。”
她嘱咐完,这场宴会也到了尾声。
初桃看向台下诸人,先前被妖怪侵扰,她找了麒麟丸麻烦,东国剩下的势力打包给凌月仙姬处理。
东国的仇已报,剩下的**自然也要报。
初桃得到了一张印有桃花(玄都)的花笺,其上写着一位敌对势力的大名名字,她与珠世对视一眼,明悟这是与妖怪勾结的始作俑者。
——送上门来的人头。
她本来想用策略游戏的玩法慢慢推进,但现在只想亲临战场战国无双,暴力推进。
颤抖吧,玩家要来割草了哼哼。
当然,如果初桃主动提出下场,绝对会被拒绝。
她的部下们本来就觉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让她坐镇后方。又刚刚经历了祓除妖鬼结果失踪一事,更是如临大敌,就算强行说服了,此后行军限制也颇多。
初桃苦恼,但又不那么苦恼。
因为她……嗯,刚好有个新面具,新马甲!
初桃做了最后的决定:“三日后,我要去神社闭关,为这段时间枉死诸人祈福。期间政务一应在神社中处理。”
“接下来,就辛苦诸位了。”
放飞自我喽!
……
这三日里,初桃开始做准备工作。
她先给自己的小马甲选了个新造型。
毕竟看过小马甲样子的妖都已经死了,完全可以换一个!
个人面板上,女性长身玉立,狰狞的般若面具覆于其上。
为了不遮挡面具,初桃选择了大光明的飒爽发型,高高的马尾束于脑后。发色是火焰似的金色,尾端渐变成红色,桃之夭夭,灼灼如火。
面具上的瞳孔也是金与红的渐变式同心圆。
看着就很强!
叫什么好呢?
初桃想着自己未来在战场上嘎嘎乱杀的战绩,就叫“无双”吧!
快乐地决定造型和名字后,下一步,就是挑选一个近侍。
这游戏不能双开号,初桃也没有分身术的技能。所以她如果要以无双的身份出现在战场上,城主仙桃就得想个办法藏起来。
初桃曾经是巫女,又显然与一般巫女不同,更为的强大。
当她决定退避诸人,独自一人在神社祈福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反而深受感动,只以为是特殊的仪式。
但她不可能不吃不喝,完全隔绝和外界的来往,抛下政务也显得不负责任。
所以她需要一位近侍,替她遮掩,串联她与外界,代行城主之职。
加上最后这一条后,人选就很清晰了。
……
在决定近侍之前,已经和恋雪见面的珠世到访。
她神情还有些恍惚,说恋雪的确是为初桃而来,对初桃很是好奇,只是有些奇怪。
初桃问:“怎么奇怪了?”
“她问我……您和缘一大人是什么关系。”
初桃:“?”
“我回答说是弟弟后,她松了一口气。”珠世脸红了一点,埋怨说,“从前也不见她这般八卦……她还说您缺近侍的话,可以举荐。已经有一位强大的兄弟在来的路上了……”
初桃:“噗。”
倒是可爱。
“我已有了人选。”
珠世点头,不确定说:“我问她要不要来见见您,她想来,但不知为何拒绝了,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或许是要在暗中考察您吧。”
最后,珠世还告诉了她无惨的消息:“父亲大人确实陷入了麻烦,他杀死了一个大妖怪,正在被对方的势力寻仇追杀……”
这是……给她背锅了?
初桃抬眼,但珠世知道的不多,也没有多问。
……
珠世离去之后,初桃再回到座之间,少年已坐立在那里。
“……长嫂。”
继国岩胜平稳地唤她,但语调要比先前更加急促、高昂一点。
他刚刚与缘一对练,匆忙洗浴后换了身衣服就赶来了这里。
初桃看向他,继国岩胜虽然有朝着扑克脸进化的趋势,但他因为被她选为近侍这件事而高兴……好像不是错觉。
她唤:“岩胜。”
继国岩胜唇角上扬一点,直视她,目光比之前更亮。
不是错觉,好好哄诶。
但她随后说出的安排就让他顿住了,继国岩胜微睁大眼,像是抗拒的样子。
“怎么,不同意吗?岩胜?”
继国岩胜说:“如果你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初桃困惑地看着他,就是拒绝的意思。
少年神色沉沉,难堪地沉默着,突然问:“缘一呢?”
她一愣,却是不假思索回答:“缘一自然是要一起去。”
“——为什么。”
她被少年夹杂怒气的话突兀地打断了。
要问为什么,当然是缘一更强,而岩胜擅长政务,各有所长啊。除此之外,岩胜也得初桃信赖。
但他此刻无缘来的、不平的怒气,既针对缘一,也是在埋怨不公平的她。
一个合格的修罗场应当将怒火对准彼此,而非女主角本人。
初桃打消了好言好语的想法,换了个主意,平静地看着他。
看到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却坚持着始终没有垂下眼。
那双赤色的眼瞳执拗地与她对视。
但有所闪烁,已经是处于下风。
然后,她慢悠悠地抬起手,抚上对方的脸。
相比起顺从的缘一,此刻的继国岩胜反而硬邦邦的像是木头,他抿直了唇,冷冰冰地拒绝着。
但他的身体却好像还记得,脸上的热度滚烫起来。
“你也不想你和我的事……这样的事,”小日子过的很好的初桃选择拿出把柄,手指顺着弧度下滑,感受着手下微微瑟缩的喉结,“被其他人知道吧?”
这话她威胁过缘一,大失败。
如今再拿来威胁一遍哥哥……效果同样不太明显。
但继国岩胜不是木头,他只是因为不服气而幼稚地对抗着,强行忽视身体的反应,强迫自己去接受去漠视她的动作,结果就是——
明明态度也冷冷淡淡,动作也随心到极点。
体温却一点点涨上来,更加灼热舒适。
这就是有斑纹的好处嘛?
最后,初桃的手指停住了,不去触碰好像也能感受到掌心下方的热源。
她一直有注意继国岩胜的表情,和过去不同,微妙的,像是隐忍到了极点,痛苦极了。
纵然是因为情绪对抗作祟,可是好像程度更深……
诶?有点不对劲。
初桃忽然意识到什么,空闲的另一只手摸向自己脑后的发带。
她扯下来,这一个动作,却足以让继国岩胜神色一变,不堪重负般垂下了眼。
她温和地笑了起来:“原来,你是不怕被别人知道啊。”
好刺激啊。
……
——“为了对得起你大哥,还是绑起来,我允许才能解下。”
谁能想到,初桃当日的随口一言,不仅被当了真,还被一直、一直地践行至今。
当日那根发带无疑锁住了他的什么,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
在无数个思念的日日夜夜里,他一丝不苟地执行,将精力挥洒向无穷无尽的城中事务,努力做到最好,被城中诸人交口称赞。
不被允许发泄,就在深夜忍耐,不停地忍耐。
却依旧不是她最信赖的人。
也只能在她归来后得到她的冷遇,连宽慰都是随口。
缘一第一时间察觉到咒具的异状冲了出去,缘一和她共骑一马欢快地回来,缘一被她触摸斑纹,缘一酒后被她不停关照——
甚至于现在,她要出行,也只会将最信赖的缘一带在身边。
继国岩胜从小到大都比不上缘一。
来之前,他以为有斑纹的助力能够更快地追上缘一,却在惨败的事实中发现两人的差距依旧是天堑。
但他受到长嫂的号召,收拾情绪,坚定日后要更努力后,欢欢喜喜地来了,却发现自己还是比不上缘一。
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了脚。
所有的、因为她的传召而外放的情绪又悉数被收敛回去,被那根发带一起锁在了他的内心,密不透风。
继国岩胜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起来,深红色的瞳孔又变得斑驳深沉。
他垂眼,注视着初桃落在膝盖上的手。
这是一只游刃有余地、抚摸过他的手。
她好像还在轻笑,方才那句轻嘲的话还在耳畔。
忽地,少年欺身压过来,按住了初桃的手腕,逼的极近。
目光灼灼,一字一顿:“长嫂就不会动情吗?”
“长嫂就没有心吗?”
“我因为长嫂变得不像自己,长嫂却一直对我无动于衷吗?”
他声音低下去,瞳孔中的红色海洋更为斑驳,呼出的热气极为滚烫。喉结滚动着,湿热的、覆在了初桃的耳后:“……怎么可以。”
手指是上位者所用,他一直都是这场叔嫂游戏中的下位者、失败者,只能用自己擅长的唇、被她钟爱过的舌……
一起沦陷。
……
“呼……”
继国缘一气息不稳。
少年素来没什么情绪的眼底泛起一点波澜,又一点,像是雨滴坠落水面,细雨如注。
这是他熟悉的、属于兄长的情绪和感觉。
而且,比这段时间深夜的……要舒适。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迅速翻出长嫂送的剑穗和兄长送的竖笛努力地、努力地平复心情,去感受:“兄长……唔!”
嘴巴,又变得奇怪起来,来不及了,他急急忙忙用手背堵住了唇。
但和之前宛若被搅弄剐蹭不同,这一次……
少年胸腔起伏,紧闭的唇无意识张开了,舌尖不安分地挤出去、伸出去。触到手背后停下来。
好奇怪,太奇怪了……兄长在做什么?
他好奇的,眼睛迷蒙稍许,手背分开一点,像猫似的舔舐着。
描绘着手背上青筋、指节的触感。
不,不是这个,是比自己粗糙的手背更加柔软的、细腻的东西。
是什么呢?
比棉絮还要软,比绸缎还要细腻,比水,还要清甜。
是……嫂嫂吗?
他眼神清明一刻,手背都堵不住,濡湿了手指,胸腔中却浮现了陌生又熟悉的、令人不舒服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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