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博一说,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来到北京工作,都韦欢欢那样成天哭哭啼啼打打杀杀的可还行?慧子这种泪点高的才正常,她是个老师,如果连自己情绪都管不了,怎么管学生呢?
话是这么说,可不哭出来是一回事,想不想哭又是另一回事。
智慧来北京这么些日子,着实不算一帆风顺,她能控制住情绪不抱怨,林双星却是不止一次听汪老师劝她回家了。所以丁然来北京,林双星暗自高兴。有她在,智慧的家人或许就不那么担心,智慧留在北京的理由就多了一条。
跟韦欢欢、谢沁她们不一样,丁然是能帮智慧拿主意的人,智慧有什么不痛快的,也能有个人去唠一唠。他对丁然说:智慧如果想回老家了,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必须第二时间就让我知道。
为这,林双星一面高兴,一面也哀愁幽怨。
他想: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她留在北京的理由呢?
“唉!”
“唉!”
导演和旁白肩膀挨肩膀地坐在一起叹气,台上几位演员同学都有被冒犯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男主角中断了表演,小心翼翼地开口:“谢沁学姐,我们这段处理得还是不对吗?”
林双星先回过神来,看向谢沁,发现她仍然目光发直地盯着半空中,眼神涣散。居然比他这客串的混得还厉害!当下不客气地用手肘撞撞她,“哎哎哎,不干啦?”
谢沁无精打彩看他一眼,又看看面前的同学,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在状态。“抱歉,你们继续吧,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又叹了一声,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
舞台上下一片安静。
最无语的是林双星。监工都走了,他也不客气地跟着撤退,打着呵欠一抬头,大眼小眼一双双都瞪溜圆瞅着他。林双星一阵发毛,“……干嘛?”
跟他混得比较熟的剧务同学小声问:“禾大、今天怎么没来?”
林双星黑着脸,“我还想弄个人来问问呢!”
他自告奋勇替智慧跑腿去给丁然送东西,本想等她下班约个酒顺便唠唠“家常”,临时被司和安一个电话叫过来排练,结果这货自己都没来。
走出排练的小剧场,天色擦黑,温度骤降,林双星外套扔在车里,冷风中缩着脖子跑到停车场,取消了打电话骂司和安的计划,决定找机会直接面怼。哆嗦着拉开车门正要进去,余光一扫,谢沁的车还在,下意识四顾寻人。
寒假期间学校人不多,隔着停车场的金属网,很容易就看到路灯下那两个熟悉的人影。
一个要走,一个伸手拉住,被甩开,追上去又拉住。
很常见的情侣斗气画面,稀奇的是,使性儿的是谢沁,司和安居然扮演了纠缠的角色。这有点意思啊——林双星抓抓眉毛,“二位够敬业的了,黑灯瞎火的,跟这儿对戏呢。”
智慧从教室一出来就看到林双星,皱起眉,“你不是上专业课去了吗?”
林双星眼里有光,“猜我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智慧淡定道:“先说说你为啥这么早就回来。”不得了的事他憋不住早晚会说,逃课这茬儿不问就被岔过去了。
跟在她后面出教室的学生抗议道:“正常都是先听‘不得了’的事吧?”
智慧回头眼神赶人。一个个笑嘻嘻,低头打电话的,转身闲聊的,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走。
“他们不走咱走。”林双星抓过她手上的教材,另一只手顺理成章地搭上她肩膀把人带出学校,路上同她讲司和安和谢沁的八卦。
说起来这件“不得了”的事与他逃课的原因相关,智慧便不再问责,她也不怎么关心那俩人的进展,倒是比较头疼林双星会被边缘化,“他们光顾着搞对象,连毕业演出都不排了,还能有心思给你上课吗?不行,得跟司和安说说,怎么也把你校考对付过去再说啊。”嘟囔着掏出手机,又犹豫了,“你刚才是不是说,司和安拉着小谢?那我……直接给小谢打电话?”
林双星乐个半死,“你闲的琢磨他们俩在一起谁当家,不如想想待会儿回家弄点啥吃——我还是上午十点多吃的那顿呢。”
智慧歉然,“旁边随便对付口吃的吧。我7点有个试讲,来不及回家做饭了。”
林双星脱口就说:“也中,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智慧瞬间石化,感觉像吃了满嘴味精,说不出的怪异腻人,狼狈地瞪他一眼。
林双星浅显解读过她的表情,纵容地表示,“……也不用这么感动。”
智慧失笑,“吃什么,赶紧的。”
他掐着一摞书横在眼眉上方遮挡头顶的灯光,视线在路对面一排快餐店中挑挑捡捡,很快就有了决定,“那个牛肉面吧,他家有现熬的梨水,你润润嗓子。”眼前一辆送餐车疾驰而过,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不过我听说润嗓子主要靠水,梨嘛就借一味儿……”
过了元旦,说话就要到春节,街面上的商家早已做好节日布置,灯饰缤驳如星如雨,流漫陆离,倒是很贴合智慧刚才在课上给学生讲的那阙词: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入夜的北京仍是一片繁忙景象,晚高峰时段更为热闹,人群熙攘,车流滚滚,劳累一天,归家的心情远比早起上班来得迫切。
智慧不觉中习惯了这城市的节奏和步调,不再像刚来那样,每次过横道都会为迎面而来穿梭不绝的行人感到窒息,一整天下来,老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长出一口气。
那会儿就感觉,这地方人太多了,氧气不够用。
此刻,在人头攒动的过街天桥上,她全然没有孤身无助的茫然和张惶。或许是因为目光聚焦在一个人身上,周遭的往来纷杂皆不入眼,耳朵里是他东拉西扯的闲篇,掌心相贴处有细细的汗,智慧落后半个身位,方向不明地跟着走,愣是生出几分信马由缰的安逸来。
忽然想起昨夜做的那个梦,她在一条很黑很窄的巷子里奋力奔跑,跑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前方有光,但却再也跑不动了。一道高大身影,逆着光向她跑过来。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却很清楚地知道那是谁。然后,猛地醒了过来。
被他牵住的左手,无名指微微弯曲,刚好扣在他食指的掌指关节上。
林双星脚步一顿,“?”举起交握的两只手,侧过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智慧轻声,“笑什么?”
他大笑,“明明你先笑的。”
“下午给然姐送茶包的时候,胡说八道什么了?”
她打电话想叮嘱丁然那安神茶的泡法,一接电话丁然就说:不管你是想回老家还是离家出走,千万别告诉我。
智慧哭笑不得,“谁说我要回老家了?”
林双星咧咧嘴,也没答话,只把她的手攥又紧了一些,“智慧啊,我来做你的家人吧。”
智慧回过头,眼前的这张脸与梦里奔向她的人逐渐重合。
剧烈的心跳加速将含氧丰富的动脉血泵向全身各个组织器官,温度由内至外缓缓扩散开来。手也热,脸也热,熏得双眼像两汪温泉,漾漾着水汽。她忍不住抬手压了压眼角,无声地笑起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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