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人群之上的。

一层又一层，无数人叠起了罗汉，将唐棠放在了最顶端。

下面的人潮汹涌，这座人叠起来的罗汉塔左摇右晃，就算是正常人都很难站住，更何况是两腿发颤的唐棠。

唐棠明显感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一切都如同大染缸里的颜料，随着搅动的水流而旋转、融合起来，他自己则直接掉进了里面。

一切声音都在被扯远，一切都变得虚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唐棠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很重，不断地向下压，要压断他的腰，将他的胸膛给压炸，他想呐喊，却张不开嘴。力量不断地胸膛里挤压，终于随着一声怒吼爆发了出来。

没有人可以相信这竟然是人可以发出的声音，声音如同夏日突然落下的惊雷，贯穿苍穹，闪亮黑夜，直刺入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唐棠突然无比清醒起来，他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仿佛是神明附体，他用迅速且充满着力量的声音下达着命令。

在死亡面前，只有极少数人能够镇定如常，多数人都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那些知道干什么的都在前面抵抗着夜魔，留给唐棠的就是一群崩溃的人而已。

只是，这些人中有不死雇佣兵团的人，他们看到过神迹，他们愿意将最后的希望放在神明身上。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将唐棠高高举起，站在所有人的上面。

于是一个人带动了一群不知所措的人，一群人带动了所有人。

一个人的祈祷，成了所有人的祈祷，这样的祈祷暂时压住了人们恐惧的心。

所有人都在念念有词，仿佛这就是救命的稻草，然后机械地行动着。

没有任何的退路，没有任何的希望，唯有那一条条听到的命令，这就是人们最后能做的事，也是唯一能做的事。

“四个方向，人数依次递减！”

“砖靠砖，没有任何缝隙！”

“组成人塔，人数依次递减！”

此时此刻的唐棠头脑无比清醒，夜歌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在脑海中浮现，组成了一张精细的图纸，而这张图纸落在眼前，就成了他要做的事情。

难以想象，需要多么强大的凝聚力才能够将这近千的崩溃者凝聚成一体。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团队，也不可能做到步调如此一致。众多崩溃者，竟然真的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一样运作起来。

唐棠做到了，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一刻，唐棠就是神！

——

秦征北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痛，他的肩膀明明只是被夜魔擦了一下而已，却感觉好像是被一辆疾驰的马车迎面撞上，甚至，可能是十辆马车。

“八倍速率！”

随着心脏的急速跳动，秦征北浑身都冒出了雾气。

“弟兄们，没想到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能跟弟兄们死在一起，也算是死得其所！不过，今天秦某就算是死，也要杀够了夜魔再死！”秦征北大吼出声，再次冲到了最前方。

“杀啊！”

完全陷入到了绝境中的众人齐齐发出怒吼。

然而，接下来，一声恐怖的枪声，盖过了所有人的怒吼。

轰！

如同红衣大炮在耳边响起，恐怖的火焰如同长龙一眼在人的眼前闪过，一条火焰蹚出来的道路显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难道是《猎魔手记》中的地炽焰？”当即有人认出了这火焰，但可以响应的寥寥无几，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看遍了《猎魔手记》，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钻研《猎魔手记》，唯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需要多么珍稀的材料跟繁琐的工艺才可以淬炼出来。

夜歌大步流星，再次从提着的包袱中抽出了一把改造的红衣。

砰！

满天火星，形成了一张密集的网！

嗤——！

火星落在夜魔的身上，就如同烧红的烙铁落在积雪上，当即熔出了一个巨大的孔洞。夜魔的鲜血跟内脏顺着这个孔洞立刻流了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夜魔那脆弱的生命。

“这是……星如雨？竟然是《猎魔手记》最后三页里的星如雨！”作为雇佣兵团里面最了解《猎魔手记》，同时也是一手组建大罗阵法的人，眼中的震惊不亚于刚才看到城墙倒塌。

两枪，仅仅是两枪，眼前的夜魔就被清扫干净，出现了一个相当短暂的真空期。

夜歌走到了众人面前，用力一抛，将包袱抖开，数十把枪向着四周散落而去。

“拿着！从左到右，我说开枪再开枪！”

得到喘息的人们怔怔地看着这个走到他们眼前的人，更怔怔地看着下意识抓在手中的重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他们还没有适应过来。

唯有秦征北的双眼出现了光芒，他看到了夜歌，也看到了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夜歌看了一眼银霜枪，然后随手拿过了一把重刀，觉得太轻，便又拿了另外一个人手中的重刀，双手各一把。当然没有人会反对夜歌，他们都还处在震惊之中。

疯狂的夜魔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挫败就恐惧地不敢向前，反而以更加凶悍的姿态向下扑来！

夜歌微微向下屈身，双手中的重刀就像是一双翅膀，垂在他的身旁。

随着夜歌的抬头，他手中的重刀随即狂舞而起！

“六十四倍速率！”

夜歌飞跃而起，扑杀进夜魔群之中！

眼前的夜魔就好似是一个个熟透的瓜，夜歌手中的重刀则像是一把把铡刀，以一种野蛮的姿态肆意砍杀！

夜歌就像是一阵狂风，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一头夜魔可以活命！

残肢跟鲜血飞溅！

众人愣了足足有一瞬间！

就算夜魔已经冲到了自己的眼前，也比不上所看到的这一幕更让人震惊。

“杀啊——”

迫在眉睫的死亡唤醒了众人，怒吼声从人的胸膛发出，众人爆发出了比一开始都要强悍的战斗力。在震惊完那一瞬之后，他们看到了希望。

一尊杀神，仿佛真的可以杀出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