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球越过网飞了过来,鞋底在地板上踩出极为明快的响声,充满了生命力,这个需要奔跑的运动项目给人带来了无限活力,汗水从发梢尖甩出,蒸发在空气中,好几次顾征都觉得自己看到了彩虹,彩虹后面是沈辞安和他的球。
挥动球拍响亮地打出了一颗好球,那是种富有技巧性的曲线球,在阳光中留下视觉性的残影,取巧似的赢下了这一局,让人觉得犯规的不是这颗球而是打球的那个人。
秦嘉年率先叫好,走过去和沈辞安击掌庆祝。
顾征有一瞬间的失落。
刚刚那一球的确是个好球,但整局赢球的关键在于秦嘉年,这位深藏不露的网球好手狠狠地在球场上给了总裁一个耳光。
毕竟不是每个公司都有迎合领导的惯例,尤其秦嘉年压根就不需要在球场上给顾征面子,这里只有胜负,没有地位。
这激起了顾征的好胜心,但对面的两个人越发变得有默契了,他们毫不意外地再一次输在了对方的猛攻之下。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把注意力放在了沈辞安身上,每次击球过去的时候总希望沈辞安是接球的那个人,但秦嘉年却展现出了更强烈的接球欲望,有种越战越勇的趋势。
队友发球,顾征全神贯注,准备又一次迎接沈辞安的曲线球或者是秦嘉年的猛攻,但这一次,沈辞安接球,打了个有力的直球过来,他猝不及防,球打在了他的心口上,不痛不痒。
“抱歉啊!顾总!”沈辞安站在太阳下,露出一口漂亮的贝齿。
顾征无奈地在心里翻了自己一个白眼。
没出息,真的没出息。
“顾总,打网球这种事,您该叫我的啊。”陶跃文刚一出现在网球场上,整个气氛就突然变了。
秦嘉年朝沈辞安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真可惜,没意思了。”他小声道。
和顾征搭档的人很自觉地递过了球拍,比起先前摒去职场潜规则的球场氛围,陶跃文一参与进来,这场球就变了味道。
“看起来沈助理和秦总的关系很好嘛,不会是秦总想把顾总的人给挖走?”陶跃文戏谑着说,目光毫不友善地看向对面。
顾征心情实在不算太好,没兴趣听他在这里阴阳怪气,拿起球拍挥了挥。
“你打不打,不打就换别人来。”
陶跃文表情僵住,只得立刻摆好进攻姿势。他的网球不算太差,不过在秦嘉年面前还是弱了些,但他的进攻对象也并非是秦嘉年。
比起先前,沈辞安的体力已经消耗过大了,很久没运动,一时体力跟不上,脚下的速度逐渐变慢,手在肉眼可见地发抖。
陶跃文的进攻对象是他,那一颗颗球都像是带着怨气般打过来。
刚才的球场还充斥着笑声,即便是顾征老是输球,大部分时候都是笑笑就过去了,偶尔说上那么几句怨怼的话也是半开玩笑说的,他不是个输不起的人,要真还像十八九岁时那么心浮气躁,他也坐不稳顾氏总裁的位置。
“顾总,这球我一定给你赢回来。”陶跃文笑道,猛地跳起来扣球。
那球飞过网,沈辞安脚下没站稳,直击在了他的右手上,随着球拍落地,他的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
“辞安,你没事吧?”秦嘉年有些担忧地走过去。
“不是吧沈助理,连球拍都拿不稳,你还打什么球?”陶跃文冷嘲热讽道,对于先前那一球很是得意。
不过他没看见的是,沈辞安的球拍落地时,顾征眼中迸发出担忧的神情,往前走了两步,却看到秦嘉年已经握住了沈辞安的手腕,脚步顿时停住了。
“抱歉,我有些累,不能陪秦总尽兴了,要不秦总再找个人吧?”沈辞安抽出手腕,弯腰捡起球拍。
“不用,我也该回去了。”秦嘉年转头对着顾征喊道:“顾总,你们打吧,我看陶主管还挺有兴致的,千万别因为我们扫了兴。”
顾征没说话,目送他们出了场,找了张长椅坐下,看到沈辞安忘记带走的那瓶矿泉水。
水在太阳下晒得滚烫,他轻轻擦去额头的汗,若无其事地抓起水瓶,仰头喝了两口。
“打一半说走就走,什么意思?”陶跃文抱怨道。
顾征将矿泉水瓶捏得噼啪作响,低着头,嗓音微哑阴冷,“你故意的?”
陶跃文抽了抽嘴角,“什、什么?”
顾征抬起目光看向他,那双眸子此刻冷得像滩黑色的湖泊,一片死寂。
“你看准他没什么力气,次次朝他扣球,笃定他接不下来,敢说不是故意的?”
陶跃文打了个冷战,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为自己辩解道:“顾总,我这不也是为了替您在秦嘉年面前找找面子吗?他仗着自己是老顾总的人,不把你放在眼里很久了。”
顾征轻哂,至于秦嘉年是谁的人,给没给他面子,这不是他在乎的问题。他在乎自己不在沈辞安身边近一点的地方,在乎刚刚第一时间关心他的人不是自己。
顾征觉得自己特没出息,那颗直球轻轻打在心口的时候,他还是会又一次地心动。
他轻轻扶着额头,脑子里挥之不去是沈辞安脸颊绯红在球场上来回奔跑的样子。
“说吧,找我什么事?”他不咸不淡地问道。
陶跃文当然不是为了打球来的,他回过神,招手叫来自己先前带过来的人。
是关于‘银鱼’项目的一个审批表,按照流程来说,这东西应该先由由秦嘉年签字,再交给顾征。
越级上报是职场中最忌讳的事,但陶跃文显然不在乎。
但他不在乎是一回事,顾征不会搞不清楚状况,秦嘉年的确是父亲看中的人。接任总裁之前,老顾总特意将秦嘉年调去做了技术总监,这是为了让他不要在研发上脑子一热,作出不太理智的决定。
“秦嘉年看过没?”顾征问道。
陶跃文也不避讳,直说道:“看过但还没批,您知道的,他这个人一向很谨慎,要他签字的东西不了解清楚他是不会签的。”
陶跃文作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但是‘银鱼’由我全权负责,很多东西他不了解全貌很正常,可他不签字,这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问题,严重拖慢了进程。换做以前在Cupid,‘银鱼’的项目周期绝对拖不到这么长。”
“时间充足一点不是什么坏事。”顾征接过笔,在签名栏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下不为例,以后走流程。”
陶跃文嘴上道好,跟着出了网球场,闲聊了几句后再一次把话题绕了回来。
“顾总,您不要怪我多嘴,他一个技术总监,每天闲地在办公室种花种草,说真的,没本事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实在很为难我们这些做工作的。”
顾征嗯了一声,“是有一定影响。”
陶跃文在工作方面是了解顾征的,顾征最注重的是效率,显然顾氏的效率绝没有Cupid高。
“我想的是,如今老顾总也不参与公司事务了,您在董事会也有了足够的声誉,下次董事会,我想能不能……”陶跃文搓了搓手心。
这种话,顾征觉得自己都快听出茧子了,以前没作回应,反倒让陶跃文越发心急,他不大耐烦地摆摆手,“这种事情是要你自己去争取,再说,秦嘉年干得好好的,我有什么理由给他换位置?行了行了,我待会还有个饭局。”
陶跃文送走顾征,慢慢走回了研发部,看到秦嘉年的办公室没人,他微微挑眉,推开门走了进去。
坐在秦嘉年的办公椅上,轻轻摸了摸那张桌面。
“理由?”他冷笑一声,“找找不就有了?”
·
沈辞安去换了衣服,拿了冰袋轻轻敷在手腕上,但疼痛感依旧得不到明显的缓解,逞强打完球,他现在别说是握球拍了,就连瓶盖也是真的拧不开。
他的手受过伤,除了姐姐,这事没人知道。
如果是和顾征搭档,以那个男人放在自己身上的专注力,绝对会看出问题。
那张肌肉贴就差点让顾征引起怀疑了,他不想冒这个险,他怕顾征再问起来,到时候就不是一个扭伤说得过去的。
秦嘉年手里拿着车钥匙走进休息室,看样子是准备下班。
“手没事吧?”
沈辞安浅浅用东西将手遮住,“谢谢秦总关心,我没事。”
这种动作太过掩耳盗铃,手腕的抖动都传到了胳膊上来,这种伤看起来不像是陶跃文那一球能造成的,倒像是旧伤复发。
“看起来很严重。”秦嘉年道:“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他往前靠了一步,手刚伸过去,沈辞安赶紧往边上挪了些。
“不用的,只是打球前本来就扭伤了,看起来有点严重,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话说到这一步,秦嘉年也不好再问。
他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总裁和私人助理之间最不能缺乏的就是信任,工作上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但你知道为什么研发部的人依旧看不上你?”
这件事的确困扰了沈辞安很久,他以为这是陶跃文指示的缘故,也就没有太过在乎。
“你连目前公司最重要的项目都不了解,他们当然看不上你。”秦嘉年道。
沈辞安不解,“秦总什么意思?”
“银鱼。”
这两个字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忽略了什么东西。兴许是公司的业务太多,他要了解的东西也太多了,直到现在依旧没有消化完,因此,若不是秦嘉年提起,他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完全不了解‘银鱼’项目。
这个词汇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
如果说‘银鱼’是顾氏现在最重要的项目,作为总裁助理,他多多少少都应该接触一点,可现在事实是他只知道这个名字,具体内容并不了解。
为什么?是顾征故意的吗?
“话说回来,我一直很好奇的是,你和顾征之间虽然经常拌几句嘴,但关系还是不错的,可你们对彼此,似乎都没有什么信任感啊。”
“是发生过什么事吗?你们之间看起来有不小的隔阂。”秦嘉年弯下身,捡起掉落的冰袋递给他。
沈辞安愣了愣,接过冰袋,神情落寞地道了声谢。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