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谁伏击谁?
“黑褐色的眼睛,头发,鼻子很高……”
斯科特翼翼的用右手揉了揉眼睛,缓解一下因此而导致的疲劳——露出衣袖之外一点,淬了毒的臂弩上两支小矢幽幽的闪着寒光,让他不得不谨慎,要是碰破了一点儿的油皮的话,虽然不会立刻就死,但也足够让他这样的大汉木桩一样栽倒在地上。?~
“……”
健壮的佣兵低低的骂了一句,虽然不过是融雪之月的开端,不过吹拂过脸皮的风中气息,已经带着令人厌恶的燥热了。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凌乱的街道,都令这种燥热更加的变本加厉……并非难以忍受,可就像是熟睡的时候在耳边嗡鸣的一只蚊虫一样令人厌恶。
其实,无论是谁,在身上系上了将近二十磅的走上几里,还要挂上一件带着兜帽的斗篷的时候,大概都会觉得有些燥热的,特别是他如果还长了一副超过六尺高的身板,却经常需要偻佝起身体,藏在阴暗的角落,又必须时刻盯紧人群之中的特定目标的时候,
哦,或者燥热的不是天气也不是服装,而对这种几乎是抓瞎般的跟踪行动已经厌烦透顶的心情?
或者是因为过了今天,就已经三十五岁的缘故?听说人到了这个岁数,总是有些悲哀的,对于都有点烦躁。
但其实斯科特并不觉得有好悲哀,虽然他现在也没有成为二十几岁的时候,笃定能够成为的那种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但却比原本抱着差不多梦想的同伴好得多——总幻想着成为屠龙英雄的萨瓦奇已经失踪了三年,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变成了魔兽的大粪了吧……理拉还在不住地在牢房进进出出,说定的百万家财却一个子儿也没见,至于说那个原本想要找个年轻的爵来当金龟婿的克莉娅……被一个小白脸骗光了所有积蓄的女佣兵?只能说是她所有的脑子都塞到胸前的那两坨里面去了吧。
这又能怪谁呢?佣兵的生活是总是很苦的,刀头舔血,却未必醉生梦死。而半辈子出生入死,换来的不过是满身伤痛和残疾,得到的那几个子儿的积蓄,还没有帮贵族解决不开眼纠缠不放的ji女私生子得到的报酬多。
其实他们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这些,却直到现在才能正视……但或者,这不是他们的悲哀,而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几乎是这样的,就像是受难之神的那个牧师说的——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也好,指挥着贵族的国王陛下也好,看似自由的商贾也好,身份崇高或者富甲一方不见得就有优越于他人的思想,没有人可以感到长久满足,幸福只是一时,痛苦与愁懑伴人一生。
不过,斯科特却并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如果幸福只是一时,那么就让他来的多一点儿,更多一点儿,直到让痛苦和忧愁无处容身吧……
因此,才成就了现在的斯科特,结束了到处乱蹿的冒险生涯,习惯了拿钱办事的契约条文,但他仍就是个冒险者,一个猎人,只是狩猎的场所,已经从荒野中的遗迹,地下的隧道,茂密的丛林和干枯的荒原换成了这里,这个名为罗曼蒂的,被称为都市的迷宫。
其实也没有大不了的转变,只是把目标从魔兽转换成了人。
挺简单的,或者比想象的还简单不是吗?
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导致了走神的思绪扔出去,斯科特再次从衣袖里扯出那一小片羊皮纸,看了一眼上面用木炭勾勒出的简单图画,然后模糊的诅咒了一句——这一次活儿如此麻烦,或者都不过是因为那个白痴的雇主,据说还是个大富商家的玩意儿,但却连目标的详细样子都没得,只能提供这种粗陋的。要不是事先得到了老兔子那边的帮助,说不定一辈子也别想完成这任务了。
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子,斯科特眯起了眼睛,扫过面前那栋屋子。
跟那几个的混迹在人群之中,却明显兴高采烈的小夥子们不同——经验告诉前冒险者,这一次遇到的两个家伙显然是不好惹的,尽管从画像上来看,不过是两个土头土脑的乡巴佬,可是光是花了三天才确定他们的位置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说明他们的本事了。
要,那老兔子克兰别的本事没有,撒网的手段却不是玩笑的——依靠在遍布着罗曼蒂的大街小巷,几百甚至上千个金手指们来完成的监视,即使是斯科特,不离开罗曼蒂城又没有帮手的话,也顶多也只能保证一天半天之内不会被这帮小兔崽子们而已。
而这个目标……他们之中可是还有一个矮人,那种特殊的体型可是非常引人瞩目的。
好吧,可能还不止如此,矮人们的战斗力也都是非常可怕的,他们矮胖的身体健壮的出奇,又都极为擅长于锻造,因此人人都少不了一件好铠甲,即使是在城市里,跟这种家伙硬拼的话,普通人也没有多少胜算——就算他不用武器,那几百磅连着铠甲的身体撞也会让人骨断筋折,更何况,据斯科特从那位雇主的某个手下那里套出来的消息,那个年轻的家伙,似乎还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能力。
莫名其妙的能力?
或者这就是为何这一次对付两个人,他们却调来了七个年轻力壮的好手的原因——那应该是个法师吧,即使只是个学徒,与一个矮人的组合也足够棘手的了,即使这边现在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动向,只差出手,但万一失手,说不定就会有些麻烦。
不过一切顺利的话,这就是一次微不足道的绑架事件,手脚干净一点儿,甚至周围都不会有太多人——而只要把那两个睡成了死猪的家伙往雇主那里一扔,明晃晃的四十个白金币就到手了。足够舒舒服服的挥霍到年底。
前佣兵缩进了一点身体,暗自给一点**好让精神不那么紧绷……因为一些古怪的高声咳嗽已经穿过了人群,那是约好的暗号。
目标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了。
一高一矮的身影从那栋老房子里面现身,带着兜帽的长斗篷松松垮垮,但却并不扎眼,很快就混进了人群里面,随着人流隐现不定。
不过这点小事难不倒斯科特,前佣兵慢慢的从阴影里向前游**,很快就把那两个影子套进了心头的准绳之中——近一点,再近一点,虽然这不是最喜欢的改装十字弩,不过也已经不是那个二十郎当岁的毛头了,手臂的筋肉和反应都已经璀至巅峰的现在,斯科特坚信有能力在
就是这里
抬手,扣动机括,小小的臂弩箭矢破空时带起飕飕之声,仿佛死神吹响的短笛,又像是地狱魔王的呼吸……
斯科特不喜欢这种阴损的声音,就像他也不喜欢上面涂抹的,传闻是地底下黑暗精灵们调制出来的一样,那是佣兵都很讨厌的下作事情——但是你不能不承认,这玩意力道既强劲且快,射箭的人距离接近,只有三、四十尺的话,会让人来不及拔出兵刃格挡。而那威力之强,即使是巨人也说不定没法抵抗。
只要中了一下的话……但那个矮人有可能不会中的,如果他穿了全身甲,又活动了身体的话,不过只要那个施法者倒下了,六个已经将他们围起来的家伙手里的家伙,也足够让他好过——谁让他并不是必要的目标,被定下了死活不论的标签呢?
噗,叮
斯科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预料之中的某些事情没有发生,那个矮胖一些的身影几乎悄无声息的地便倒了下去——小小的箭矢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埋在了他的身体里,相反倒是那个高瘦一些的家伙身上竟然发出了一个金属的颤鸣,将那支箭矢挡了下来
“你们是人?”目标大喝了一声,声音仿佛是破了的风箱一样沉重嘶哑不这是地方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街对一名贵族发动袭击”短短的几个字之间,他的长剑已经在手,显然他的手一直放在武器上。
可周围正在围拢的人根本就没兴趣听他说些——一个高壮的大汉随手甩开罩袍,露出一柄狰狞的偃月弯刀,这种异形的兵器速度很快,威力也不凡,每一次攻击都带着诡异的角度,通常老于用剑的佣兵好手也难以抵御。
可他的对手却翻动着手腕,叮叮当当地将一连串的攻击全都遮蔽,不只是如此,另外两个想要捡便宜的袭击者也被他狂风一般的两下急刺,逼迫得在第一退开
“,这小子扎手。大家一起上”挥舞着偃月刀的大汉低吼了一声。
反正这个时候想要顺利的隐秘行动已经不可能了——兵器的闪光和撞击声,让原本稀疏的行人一阵大乱,他们立刻就注意到这不是一般的流氓斗殴,因此一窝蜂地逃向了周边的店铺和暗巷。街道上一下子变得空旷,只剩下了气势汹汹地亮出了刀刃的七个人围绕着那个目标的小小战场。
“这群傻蛋,眼瞎了么?”
斯科特并没有往前,因为他挣扎大吃一惊——多年野外狩猎的锻炼,让前佣兵的视力格外灵敏,即使是因为熬夜而酸涩胀痛,又隔着几十尺的距离,但他仍然在第一注意到,那个被的弩箭撂倒的家伙,甩到一边的罩袍底下,露出来的是个青嘘嘘的下巴……可见鬼,矮人可能没有胡子?
更何况那个目标斗篷下露出的手臂上套着拥有细密鳞片的甲胄,隐约可以注意到皮带环扣上挂着十字弓和长剑,斗篷下方的靴子是黑色的锁链靴,总之这一身装备应该算得上是价值不菲的。绝对不是一个乡下的普通佣兵能够使用的玩意儿。
……事情不对头。
佣兵头儿心中越来越冷,而这个时候,那个高一点影子的反应也同样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卑劣的暗杀者”他咆哮着是克尔迪娜家族派来的吗?你们这群该死的邪教徒竟然胆敢当街袭击子爵大人你们绝不会有好下场……呃啊……所有人快去报告治安奇兵,有贵族被袭击了”
该死的,这是个圈套
对方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斯科特感觉立刻就像是浸泡在了一桶冰水之中一样,因为对方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亮出来的那枚徽章闪烁生光,那光亮绝不是一般的金属能发出来的,是某种魔法锻造的金属,只有货真价实的王国贵族才能使用,而且至少是子爵以上的等级……
一个子爵……他的刺杀之神在上,这几个人袭击了一个货真价实的贵族
没后悔了,所有人都在惊讶的看着这里,如果再纠缠下去,可逃不出涂满柏油,被吊在树枝上的命运,斯科特毫不犹豫的向后一跳:“散水”他喊了一声,然后第一个转身,跳进了身后黑暗的巷道
斯科特恨恨地咬着牙,即使已经不再是佣兵的身份,但这样丢下同伴的逃跑手段也绝对是不道德的,会受到行会的严惩——不过斯科特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那个该死的老兔子,一定是搞了,他们袭击的根本不是落魄的佣兵……
说不定从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就都被人给耍了。
不过,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了,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要逃走,逃得越远越好,一个贵族被袭击,这件事情一定会让治安系统一阵大乱的,如果不能在他们封锁城门之前出城,上面绝对不会吝惜这几个小杂碎,说不定还会故意把几人抛出来吸引注意力。当然,会恰到好处的让“意外身亡”,用来掩盖真相。
……
穿过几条小巷,紧绷的神经让脚步踉跄起来,呼吸也变得混乱急促,前佣兵发出连串的诅咒,不明白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到底为竟会在一瞬间便进入了最为糟糕的结局
老兔子的情报网不是最好的吗?不是反复确认过了吗?会像是变戏法一样,目标忽然就换了人?
小腿上骤然的麻木将他唤醒了;混乱的思绪让佣兵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忽然多出了一些,而等他注意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向前扑了出去
这个意外其实只让他稍微为难了一下,一只手在地面上一撑,他就已经重新整理了姿态。可是这点延误其实已经够了……随着低声的咆哮,一柄抡圆的凶器已经重重的敲打在他的腰间
斯科特的瞳孔收缩,四肢发麻,这凶器上带有的可怕力量毫无阻滞地突破了皮甲的阻碍,一只大手样将他的内脏翻搅了一个遍恐怖的疼痛和冲击灌进脑海,立刻让他眼前发黑,除了轰隆隆的耳鸣之外也感觉不到
过了不多久——像是一年那么长,但至少也有一个沙漏的刻度之后,视野中才终于重新凝聚出了新的,
首先是那可能造成了他昏厥的武器——其实那并不是武器,只是一根随处可见的木棒而已,可是五六尺的长度,碗口粗细的直径,便让它足够成为一件凶器。
尤其是握着它的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矮人。
此刻那隐藏在一脸浓密须发和褐色皮肤之中的小眼睛正冷冷的盯着,斯科特感觉已经在不由自主的颤抖,身上一下就冷汗淋淋你们想要……饶了我,求求你们……我只是……”他结结巴巴的低声说——干裂冒火一般的嗓子实际上已经只能发出这个音量了。
“你只是个小人物嘛,我。”
发话人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因为他的双手正在斯科特身上忙碌——用令人赞叹的速度把那把精致的臂弩,怀中的钱袋,匕首,毒药包……都一一解下来之后,他才继续冷冷地开口,“告诉你们的老大,我们‘毒刺’的事情,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插手的,如果他还想要他那个小小的行会在罗曼蒂南区卡林塔大街地下继续留着,那么就最好不要活儿都随便出手来接。至于说卷轴大街和米酒巷的那两个分巢,或者会成为他的坟地。”
‘毒刺’?这是个名字?
声音穿过耳膜,却因为疼痛而模糊不清,只是斯科特却分明感受到了其中那种阴冷的杀气。他艰难的点了点头,模糊地看着那个人扬长而去。
但不管说,一个随口就能说出他们所有巢穴的家伙,绝不是能轻易招惹的,危险的对象。
……
“喂,爱德华,就这样放这个家伙走了好么?你确定他们不会再派一批人来找咱们的麻烦?”隐藏在阴暗的巷口,看着那个人影摇晃着起身离去,矮人忍不住开口。
“管他呢,反正等他们应付完官方的追查,事情也磨蹭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他们还能样?到法术学院来找我的麻烦么?聪明的话,先换个老巢再说吧,我记得这种胆敢暗杀贵族的家伙们的老巢,只要举报了,就能得到一大笔赏金呢。样,有没有兴趣再弄笔酒钱?”
年轻的猎人微笑着,但却让望着他的矮人沉默了一下。
“你这家伙……果然不愧是剥皮者……”矮人掩饰似地揉了揉鼻头——那个狰狞的笑容,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喜欢隐藏在地下阴暗处的锁喉怪,虽然两者外表上并没相像的地方,但那种令人寒颤的阴冷,却似乎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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