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崇业里玄都观,林木在丹房门口站了一整晚。
早上,一位赤发红须的青袍道人从里面出来,也不看他,只顾着拨弄炉炭。
“师父,师祖,粥好了。”
林雪远远喊了一声,道人才开口道:
“熬了一整晚,总算可以出锅了,都进来吧。”
闻到从丹房飘出来的馨香,林木精神一振,却又担心道:
“虽说如此,可是……会不会早了点?”
“喝粥!”
道人轻喝一声,“再多嘴,以后就只能饿肚子!”
林木脸色一变,当即闭嘴进了丹房。又想起林雪还没过来,正要回头叫他时,道人一脚踢翻炉子,白花花的粥洒落一地,马上又凝结成霜雪。
望着那洁白冰雪中间,忽然出现、很快又消失不见的一抹鲜艳无比的血红,林木一时心惊肉跳。
“确实早了点,还差点味道。”道人拍了拍林木肩膀,“走吧,小雪熬的粥也不错。”
大宋京城东宫,这里是以前的秦王府。
赵元佐朝会回来,刚一进门,便看到岳小良脸色凝重的大步流星过来。
“出了大事?”
“殿下,他要回来了!”岳小良将密报递给他。
赵元佐看完,原地沉默了很久,最后长吐一口气。
“唤杨枢密过来。”
“是。”
“等等,吕相、都尹、礼部、兵部、吏部尚书,也一起叫过来,就说有军国大事商量!”
“是!”
冯宽在到达京城的前一天夜里醒来,睁眼看到头顶昏黄的军帐,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甲子营丙字十七号营帐。
正觉口干舌燥,他顺口喊道:
“韩大哥,帮忙舀瓢水来。”
“冯兄弟,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听到声音,韩怀亮从外面赶紧进来,抓着冯宽双手,一脸激动道,“冯兄弟睡了九天九夜,真乃神人也!”
跟着进来的楚大雄拍了拍韩怀亮肩膀,“别把冯兄弟吓到了,快去舀水,顺便通知郡主他们。”
“呃……哈哈,这就去,这就去!”
冯宽笑了笑,“楚头儿也在……我这是……回到甲子营了?”
“哪里还有甲子营啊,龙卫军都没了!咱们现在,距离迎仙台还有三十里路呢,你醒了刚好,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回去。”
冯宽坐起身来,听完有些发懵,见小南抱着两大壶凉茶进来,身后跟着三升和胡小婵,刚准备下床,却被楚大雄按住了:
“睡了这么久,就是真神仙也得缓一缓,别乱动,让胡太医给你瞧瞧!”
“哈哈哈,小婵妹妹现在也成太医了,胡大哥后继有人啊!”冯宽乖乖躺回去,侧头笑道。
胡小婵忍俊不禁,“三年不见,冯公子和从前还是一样,右手伸过来。”
没一会,见胡小婵神色古怪,一旁的小南和楚大雄有些慌张,忙询问缘由。
胡小婵不说话,运指按压他胸口的几处穴位,这才连连惊叹道:
“冯公子筋骨壮实如山,气血澎湃如海,这身子……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想必……冯公子修为已经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步。”
说完看着冯宽,胡小婵摆着一副期待他亲口证实的模样。
“呃……因缘巧合得了些便宜而已,马马虎虎吧,不过力气确实涨了不少,以后挑水劈柴什么的,嘿嘿……估计会顺手很多。”
楚大雄捏了捏他小腿,“冯兄弟就别谦虚啦,我听郡主说过,晋阳宫淮仙人都被你一声吼给吓跑了。哈哈哈,明天迎仙台那儿,不知道会有多热闹!”
冯宽苦笑坐起来,让小南拿过来茶壶,一口含住两只壶嘴,咕噜噜须臾间便干了个底朝天。
“嗝~南姑娘,茶不错,就是……这壶有点不够大……”
“噗……茶有的是,我再去灌。”
站在门口的三升忽不好意思道:
“冯二哥,我静玄师兄刚刚过来了,我先出去招呼他,等会你吃饱喝足,得了空之后,再来后边找我们。”
“哎哎哎,三弟……”
冯宽下床想追出去,刚好杨应紫引着醉逍遥、王辰两人进来,
冯宽怔了一下,马上又缩回**,拉起毛毯盖住全身。
“哎哟,忽然感觉头有点晕。南姑娘,胡太医,留下帮忙煎些汤药,楚头儿去弄些吃的过来,有烧鸡、熏肉、酱肘子最好……”
王辰顿时吓了一跳,“冯仙人你,你没事吧?胡太医……”
“冯公子估计是太久没有进食喝水,静养一会应该就没事了。我写个方子,麻烦王公公一会派人抓药过来。”
说罢,胡小婵从医箱里拿出纸笔,架箱为桌,对着油灯一蹴而就。
王辰应下,双手接过药方急匆匆出了营帐。醉逍遥轻捻胡须,苦笑道:
“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扰子虚了,等他身体恢复正常,麻烦郡主把殿下、陛下的旨意和他说清楚。
还有迎仙台的事,若子虚身子没好完全,时间可以再往后推,具体流程事宜,会有礼部官员过来解释,传唤一声即可。”
杨应紫点点头,送醉逍遥出去。小南抱着茶壶回来,感觉气氛有些古怪,走到床边愣了一下:
“冯大哥又睡着了?”
“咳咳,我去给他弄吃的。”楚大雄用力掐了下冯宽小腿,跑了出去。
眼见冯宽怪叫着弹坐起身,胡小婵起身收好药箱,笑对小南说:
“我先回去,一会就麻烦南姑娘给冯公子煎药。”
“等等,小婵妹妹,这个送你。”
冯宽叫住她,从包裹里掏出一块仙玉,“这石头冰冰凉凉的,夏天当枕头挺好。”
胡小婵接过,拿在手上看了半天,心一震,喃喃道:
“这……这是传说中的……极品药玉??冯公子你,你是从哪里……”
说到一半,胡小婵慌忙走到帐门口看了看,又让小南将窗户关上,回来重新把仙玉递回给冯宽,压低声音道: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看到。”
“没那么夸张吧……”冯宽忽然也傻了眼,“这石头还能当药吃?”
胡小婵苦笑两声,“不是,传说能当极品药引,只要随身带着一小块,就能祛病驱邪,提神振气,甚至还能……延年益寿。”
“真的假的?哎,小婵妹妹你常年行医,给你岂不是正好,拿去拿去,这玩意儿不轻,我可不想一直背着。”
冯宽说完,见她犹豫不定,下床直接塞进了她药箱里头:
“拿回去试试,要真有作用,我这里还有,嘿嘿,咱们以后可以合伙开医馆,招牌我都想好了,就叫胡氏老方,包治百病!”
一句话逗得两人花枝乱颤,冯宽送胡小婵出去之后回来,又准备送一块给小南,却被她拒绝道:
“小南以后跟着公子,比带这什么药玉强多了。”
冯宽哑然失笑,又喝完一壶茶,杨应紫提着药包,楚大雄、韩怀亮两人背着桌椅、提着食盒进来。
摆弄完毕之后,小南去煎药,楚、韩二人出去在门口守着。
一阵狼吞虎咽,见杨应紫心事重重的站在一边,冯宽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笑道:
“阿紫你也坐着吃点,这样看着,我都不好意思了。”
“子虚,你先吃你的,我怕一开口……”
冯宽抹抹嘴,长叹一声,“抱歉,清姝的事我还记得,不管秦王殿下是不是掌国,以后会不会做皇帝,我怎么也无法释怀。”
“该说抱歉的是我,李姑娘的事……现在才知道……我们杨家也有份。
虽说最后下手的另有其人,可无论如何,我们也有责任。”
冯宽盯着杨应紫看了半天,做了个深呼吸,低头抿了口茶,“阿紫你坐吧,我知道这事与你和月儿无关,现在……我只想知道所有事实。”
杨应紫将凳子移到他对面坐下,把自己知道的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冯宽在听到龙象玄铁弓时,一瞬间便想通了所有事。
“白云观,齐云塔,清姝……”
“还有尧山县,天安镇。”杨应紫补充道。
“天安镇?”
“就是突然下雨的那个晚上。”
沉默一会,冯宽忽然觉得奇怪,“阿紫,这些……都是杨大人告诉你的?”
“一部分是,还有很多,是刚才那人告诉我的。而且……大部分都是在我们消失的这三年中,慢慢捋清楚的。”
“圣教、西夏国、龙象弓、黑长老……”
冯宽起身默念几遍,脑海中忽然又闪过沈红绫的身影,身一滞,忙用力拍了拍脑袋,来回走了几圈,随后停住脚步问道:
“阿紫,他们如此坦白,肯定不是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吧?”
杨应紫长舒一口气,“子虚,明日在迎仙台会有一个隆重的仪式,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大宋……现在非常需要你!”
“什么意思?”冯宽愣住了。
“西蜀叛乱,大理、交趾犯边,北辽更是咄咄逼人,天台宗主两年前没了踪影,晋阳宫和西夏国又走的很近。
天安镇成了天下圣城,陛下深居不出,大宋这几年……日子过的很艰难。”
“可是……我只是个普通人啊,以后,我也只想过普通的生活。
等回去治好月儿的病之后,若是有可能……我想回到提刑司,继续做一名小官。”
见杨应紫面露笑容,冯宽鼓起勇气,继续说:
“我不会打仗,又贪生怕死,还有那些繁文缛节,我更是厌恶至极。明天那什么仪式,能不能别让他们准备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回去,本本分分的过我的小日子。”
看着他说了半天,杨应紫轻叹一声,起身认真道:
“没问题,我去和他们说,还有什么要求吗?”
“阿紫,别这样,我总觉得怪怪的,让他们给清姝她们一家恢复名誉吧,这是早就该做的事。
然后……只要有了黑长老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其他就没有了,该做的事我会做的,可也别指望我太多,我是个凡人,不是什么大能神仙。”
杨应紫笑着点点头,走到门口,忽又转身回来,犹豫一会说:
“子虚,如果月儿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对待她么?”
“真正的月儿,是不会犯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的,即便发生了一些事,我会拼尽全力治好她,让她变成从前的自己。”
杨应紫眼睛有些发红,朝冯宽深鞠一礼,随后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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