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筝喝了一口茶水,随即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厉御风肯定想和她说一说厉爷爷的事情。
厉爷爷过世到现在,厉御风看上去沉默了很多,所有的时间,差不多都用在了工作上。
除了之前她去苏黎世时,厉御风和她聊过一些有关于爷爷的死因之外,对于其他事情,包括爷爷的生平,一直三缄其口。
他不主动说,唐筝自然也不想去问,平白勾起他的伤心事。
不过他若是自己肯主动说的话,唐筝还是很乐意当一个合格的听众的!
“我家祖上是南方人,经营钱庄生意。战乱时代,便去了东南亚那边,后来又辗转去了瑞士”,厉御风缓缓说道:“在我太爷爷那一辈分时,就已经在瑞士扎了根儿,家大业大,不好挪动,所以就没有像你外公那样,选择落地归根!”
厉家什么都好,唯独人丁不旺。厉爷爷有一子二女,厉御风的一个姑妈远嫁到美国,另一个在苏黎世的科研院所工作,也就是他表妹叶晚舟的母亲。
厉御风的父亲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厉夫人其实也很喜欢孩子,只是因为厉御风父亲的一对私生子女,流掉了一个女儿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孩子。
厉爷爷一生睿智,唯独收留了儿子遗留下来的两个孩子,是一个莫大的错误。
原本,他可以像许多人一样,将那两个孩子养在外头,让人精心照料着——
或许那样的话,厉北行不会对厉家生出非分之想来,就可以安安分分过好这一辈子。
“爷爷很宠爱我们,他对我们每一个孩子,都一样的和蔼可亲。他老人家年轻时喜欢旅行,我不愿意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求着他带我出去玩儿——甚至有一次,还偷偷藏到了他车子的后备箱里,到了机场才出来。”
厉御风说到这里,也轻声笑了笑:“其实爷爷早几年是个很开朗,很健谈的人。只不过后来,我父亲出了车祸,厉南浔和厉北行继而来了我家,他才沉默寡言多了。”
厉爷爷的沉默,更多是因为理亏。
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背叛了家庭,深深伤害了另外一个女人。
厉爷爷身处漩涡中心,却又手足无措。
厉夫人有厉夫人的委屈,一南一北两个孩子,也同样的无辜。他唯独能够批评指责的,便是自己的儿子,是他犯了错,伤害了两个女人和三个孩子。
可是他的儿子已经出了车祸,成了残废,心如死灰,没有办法再去惩罚和苛责他了。
厉爷爷只能尽最大努力保全自己的亲人,而在他的意识中,一南一北两兄妹是亲人,而精明强悍,害得厉宣江变成残废,甚至自杀的厉夫人,也同样是亲人。
只因为她是厉御风的母亲,嫁到厉家来,称得上温良贤淑,没有半点对不住厉家,对不住厉宣江的地方。
一个女人被逼急了,会犯错,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个坏人。
厉爷爷对人对事,始终宽容有度。
他护着厉北行和厉南浔兄妹,却也护着厉夫人,没有把她做的事情传扬出去,反而是严令封锁消息,甚至将公司交给她来打理,家里的大权也交给她。
厉爷爷是个很慈祥,也很睿智的老者,对得起身边的每一个人。
时至今日,唐筝唯独觉得可惜的,是自己和他的相处时间太少,并没有多少机会在他面前尽孝。
一想到这儿,便对厉北行又多出许多怨恨来:要不是他气死了厉爷爷,她或许还有机会带着年年去苏黎世看望老人家,甚至爷爷还会活到年年长大,考大学的时候。
“我想,爷爷在最后的时刻,应该也不会后悔收留了厉北行!”
厉御风沉默了会儿,才轻笑了声:“他就是这样,宁愿被别人辜负,也不愿意辜负别人!”
唐筝听了,倒是深以为然。
当初若不收留那一南一北两兄妹,恐怕这件事儿,会一直压在厉爷爷的心里,压上一辈子,到死都不能释怀,都会记得自己除了厉御风之外,还有两个亲生的孙子孙女。
唐筝想,自己不如厉爷爷,也没有他老人家的宽容和胸怀。
“爷爷经常带着我们出来骑马,他总觉得孩子不能每天都养在温室里,要让他出门晒晒太阳,运动一下,才能更健康。”
厉御风说:“以前只带着我一个,后来他们兄妹来了,就把我们三个一起带出来。厉北行还好,爷爷让他叫大哥,他就叫大哥。但是厉南浔不,每次见到我,都像是见到仇人一样……”
说到这儿,厉御风沉默了下,才道:“其实那个时候,厉南浔就已经知道她生母死亡,和父亲车祸的真相了,所以她恨我,也恨我母亲,从来不肯好好叫人。我也不喜欢跟他们兄妹一起骑马,所以在那之后就不肯去了……”
而在那之后,厉爷爷就再也没有带着孙辈骑过马。
他要好好抚养厉北行和厉南浔兄妹,同时又不能在某件事上表现出偏颇来,至少要保证厉御风身为继承人的地位!
平衡和宽容,是厉爷爷一生都在做的事情!
可是他的孩子们却并没有那么争气,也不够体贴,老是让他伤心,甚至让他丢了性命!
下午,回市区的路上,厉御风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来接听,过了会儿,神色渐渐冷凝起来。
唐筝默默看着他,待他挂断电话,才忍不住问:“怎么了?”
厉御风深深吸气,道:“管家说,一个疑似厉北行的人,去祭扫了爷爷的墓地!”
厉家在苏黎世,有单独的墓园,并配备专人打理。但是墓园很大,周围也不是密不透风的高墙,所以并不排除会有人进入。
负责看守墓地的人,也只会早晚简单查看一遍,并日常清理墓碑和墓园内的落叶枯草,并不会每天二十四小时巡逻。
昨天早上,有人进去巡逻的时候,发现厉爷爷的墓碑前,有一束新放上去的花,署名是厉北行。
之后,他们查看了墓园附近的监控,拍到了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看上去有点像厉北行。
唐筝不由愣住:当真是厉北行,趁着他们不在,悄悄去看望爷爷了吗?
而她之前却觉得厉北行一直在榕城,只不过是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伺机而动罢了。
这个人,到底是在榕城,还是在苏黎世?难道真的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吗?
唐筝想到这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感到略有些头疼:“确定那个人肯定是厉北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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