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得其所

各得其所

施琪的丈夫不仅是一个机智的商人,还是一名严谨的基督徒,星期天总要上教堂去做礼拜,因为上帝会保佑他财源滚滚。施琪需要丈夫的钱,但不需要他的上帝。

施琪的脸非常性感,微突的颧骨,丰腴的红唇,以及略带苍白的下巴,看起来既成熟又天真,从开口很低的裙襟露出来一条微暗而圆润的乳沟,更是有一种挡不住的**。

施琪读大学时,成绩相当拔尖,还是校园某文学社副社长,一度被男生视为若干朵不同颜色的“校花”之翘楚——玫瑰红。玫瑰的热情和浪漫,差点使她爱上一个教现代文学、尤其对郁达夫很有研究的青年讲师,但后者的一贫如洗终于令她望而却步。

施琪选择现在的丈夫,既让不少的女同学大为不屑,又让更多的男同学大惑不解,不屑者认为她是嫁给了钱,不解者认为她嫁给了上一代——她先生比她大16岁。

有人预言,不出两年,她会离婚。

然而,5年过去了,施琪还一点儿也没有“另起炉灶”的迹象。

这引起了笔者对她的采访兴趣。

施琪很开放,快人快语:“我厚着脸皮说点大道理吧。社会化大生产分工越来越细,因此造成了这个分裂的世纪分裂的时代。对吧。你必须分裂出不同的自我,才能自如地面对生活。一个人,不是说有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两大板块吗,同时满足它们是不可能的,古人早就说过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只好分别对待它们了,一分为二,各得其所嘛。”

我对这种理论并不陌生,但仍然不免有点惊讶,听了她的婚恋故事以后,才觉得可以理解,尽管是一种很不是滋味的理解。

施琪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一辈子省吃俭用,送她读完大学。施琪毕业分配到了广州某制药厂,月薪上千,当时她非常高兴,因为这个数字,比她父亲退休金的两倍还多,父亲可是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工作呐。

然而,生活的不幸马上就降落下来了。一天,父亲写信告知,母亲的肾器官严重坏死,估计来日无多,要她尽快回家看看。施琪如五雷轰顶:母亲还不到知天命之年,就要撒手尘寰,这太残酷了!她一定要救母亲,哪怕换肾需要10几万、20万昂贵的医疗费。

她东借西凑,好不容易筹集了5万元,哪能解燃眉之急?

多少个日日夜夜,施琪寝食难安,默默垂泪。

恰在这时,一个女同事跟她说,自己有一位表舅,是个富商,也许能助她一臂之力。

就去见那财神爷。后者约四旬,五官端正,头发一丝不苟,不高不矮,着装整齐考究,看起来像个值得信赖的绅士。他稍事踌躇,就答应借给她15万。

施琪忐忑不安地接过钱,道了谢,连忙赶往郑州。连傻瓜也会意识到,她这是在透支自己的未来。

治好母亲的病,施琪刚回到广州,女同事就来找她,开门见山说她的表舅去年丧偶,打算续弦,她觉得施琪才貌俱佳,就向表舅推荐了,表舅见了施琪一面,很认同,就让她牵个线,问施琪是否愿意嫁给他。

施琪早有思想准备,二话不说,答应跟债主交个朋友。

自此,那中年绅士跟施琪常来常往,彬彬有礼又慷慨大方,给她买“奥米伽”手表、裘皮大衣、真丝连衣裙等名贵礼物,带她出入高尚社交圈,吃日本金枪鱼,喝最好的干邑白兰地。起初施琪还半推半就,久而久之,便心照不宣,习以为常。

女人花男人的钱心安理得的时候,也就是她打算嫁给他的时候了。嫁给有钱的人,既可省略自我奋斗的艰辛,又可以尽情地享受宝贵的青春。

在一个仲夏之夜,她向他全方位敞开了自己。

真的做了“金丝雀”,施琪开始感觉到,世上最孤独的女人,便是结了婚的女人。

丈夫商务繁忙,常常各地飞来飞去,没有多少时间落家。好不容易待在一起,两人绅士淑女的,除了那一点“必修课”,好像也没什么话可谈没什么心可交。他是那种在外面打情骂俏、在老婆面前却一本正经的男人。

婚前,施琪在广州有限的几个女朋友,婚后也跟她没有了来往。女人之间,没有男人之间通常的友谊存在,她们那种友谊无论怎样牢固,都经不起结婚的袭击,有时根本不必到结婚,只要一方有了异性朋友,她们的友谊,就自然消失了。

没滋没味的,施琪只好在家看看檀香袅袅的张爱玲,写写烟雨濛濛的感伤诗。

在公元1996年的滚滚红尘之中,没有一个人会长时间受得了“檀香袅袅”,更别提什么“烟雨濛濛”了。

施琪三心二意的,想找点生活的刺激。

一天,她从书店买回了几本装潢非常考究的女影星女模特的个人写真集,一翻一翻,就萌生了一种冲动,自己也要整出一本很有鉴赏价值的个人写真集,不为公开出版,只为自我欣赏。

就去找一家在广州很叫得响的影楼。影楼经理考虑到她的艺术要求颇高,且拍摄周期长,便给她介绍了一个著名的摄影家。

摄影家叫王大鹏,脸儿生得有点险峻,加上野草般蓬勃的头发和一把盛大的络腮胡子,活像从西部电影里跑出来的盗马贼,听了施琪的陈述,表现出了艺术家惯常的冷漠,开口就说:“脱来看看。”

施琪就想这人也太轻狂唐突了,有点想打退堂鼓,可转而又想这衣服迟早是要脱的,迟脱不如早脱,一咬牙,拖泥带水地把自己扒拉个精光。

王大鹏双手抱胸,左脚勾在右脚上,斜倚窗前,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顺手把她脱在沙发上的乳罩扔过去:“行。咱们来谈谈细节问题吧。”

一拍即合。

两人连续工作了一个星期,拍出了第一批照片。施琪也被照片上自己的形象惊呆了,摄影家把她处理得那么抽象又那么质感、那么幽闭又那么开放,仿佛变成了视觉上妙不可言的音乐。

一股对王大鹏的崇拜之情,在施琪心中油然而生,就问他在工作时为什么老是一副冷漠的样子。

王大鹏一笑:“艺术需要抑制,抑制才有表现力。那天,我开口就很残酷地让你在我面前脱衣服,是为了让你感到羞涩。不管多么开放大胆的女人,情感都是非常细腻的,当她羞涩时,才能把这种细腻的东西表现出来。你知道吗,你比你自己所想象的还要美?”

终于,他赞美了她。

接下来,还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施琪听夸她漂亮的话早就觉得理所当然。一开始,眼前这个相貌接近丑恶、一脸深沉的男人,曾丝毫不拿她当回事儿,反而让她感到他有点与众不同。当她的自尊心受到空前打击的时候,这家伙好像被上帝及时点化了一下,转瞬又变得如此亲切如此温柔,就让她无比感动,猛然抱住他,哭了起来。

两人爱抚了一番。

他撩了撩她额前的一绺头发,问她为什么哭?

“我也不知道。我从没在一个男人面前哭过,包括我的丈夫在内。也许我这哭比笑还甜蜜吧。”

就这样,施琪跟王大鹏做了情人,每次在一起拍摄、厮混,两人并不一定都**,相互交流谈心,或者招待他艺术圈内的朋友。施琪很充实开心,觉得自己像一个完整的女人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离婚,干脆嫁给王大鹏?

她笑了那么一笑:“那么,我又变得不完整了。像我这样的女人,同时要满足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渴求,丈夫给我金钱,大鹏给我感情。离开任何一个,我的生活便有了残缺。”

“况且,”她补充说,“大鹏虽然说过愿意娶我,但我清楚他只是一时兴起。跟他上过床的女人何止一打。嫁给他,这辈子的幸福恐怕更没保障。”

我又问:“你想过没有,你跟王大鹏的感情到底能维持多久?”

“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我不大在乎。张爱玲说得好:‘女人要崇拜才快乐,男人要被崇拜才快乐。’现在我崇拜王大鹏,所以我很满足。”

对她的话,我只能报以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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