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虎尾

景落一下一下的咬着手指，对着电脑已经犹豫很长时间了，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发这封给平台的邮件。

这笔交易本来不接也可以，被抹去姓名和面孔的记忆实在没有深挖的必要，但美玲的坚定却让他产生了一点期待，很久没有看到这么有企图心的吞灵了，他也很想知道她可以走到哪一步。

想到这里，景落决定还是担下这个风险，决定知道闵诺的人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他的吞灵会选择一起去死。

这个问题他也曾经问过麦黎，当时他们一起再看一部老电影：“博慈的人生本来已经交到了你手上，为什么要让他的一生都去盖那种房子呢？”

“因为地震。”麦黎是这么回答的。

“什么？跟地震有什么关系啊...”

“在他24岁那一年，作为默片电影《长恨》的男主角抵达了人生的第一个巅峰，生日那天他去剧院看自己的电影，无数影迷夹道欢迎，仿佛像迎接什么神明一样，让他受宠若惊。而当电影结束的时候，他乘坐汽车回家沉沉睡去，觉得一切都像梦幻一样...”麦黎继续看着电视屏幕上播放的另一个电影男主角，就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第二天醒过来，再次去化妆间的路上却发现夹道欢迎的人没有了，因为国家的北边地震了。”

“啊...“景落实在没想到这个答案。

“然后他也加入了募捐的行列，大家都为此祈福，援助，个人的荣光在天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麦黎继续说道，“他在某个晚上突然惊醒了，非常害怕和慌乱，在屋里来回寻找什么，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扔了一屋子的手书，上面只写满了两个字：痛苦。”

“他在找什么？”

“可以寄托苦难的地方，不只是他的，还有那些被灾难**的无辜的平民。”麦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回到了当时的场景，“偌大的一座宅邸，堆满了荣华富贵，却没有一件东西让他心安，然后他找了工匠，很快在家里盖了一座小小佛堂，还请来了一尊像。”

“这些不够吗？”

“不够，他开始发现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和这座佛堂无法匹配，然后便是漫长的修改宅邸....”

“你可以阻止他的，”景落叹了口气，“这是心魔，为什么要放任他不管呢？”

“因为，我的心也一样。”麦黎终于收回视线，看向景落，“你知道电影《长恨》讲的是什么吗？”

景落摇摇头，年代如此久远，自然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男主角生下来便是皇室英雄，力大无穷，拥有神的智慧，一心只想造福这世上的臣民，却被误认为要颠覆朝野，被亲生兄长追杀，只能日夜逃亡，每天晚上会梦见自己在踩踏虎尾，战战兢兢却没办法醒来。随着他遇到地震这件事，竟然也开始梦见虎尾了，他的痛苦便是那条看不见躯体的老虎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梦里的老虎会转身，不敢睡觉因为害怕自己醒不过来。”

“后来呢？”

“我给了他一把钥匙。”麦黎叹了口气，“当他再梦到老虎的时候，只要转动钥匙，便会醒来。”

“你在骗他吧。”

“对，转动钥匙，是到达了我的意识里，博慈在我的意识里以为自己醒过来，其实在现实中还在睡觉。”

“你是为了救他吧。”景落终于明白了，“他到了你的意识里被保护起来，而你被迫替他踩踏虎尾，他的心魔成了你的。”

“我以为我可以面对。”麦黎苦笑起来，“是我太天真了，一旦你开始像宿主一样思考，便会慢慢失去自己的人格...”

虎尾并没有消失，而是越来越清晰明了，在麦黎的催化下，竟然连毛发都丝丝可见，而当他也被击垮后，便再也无法保护博慈了。博慈与他意识慢慢重合在一起。

更糟糕的是，博慈以为自己是在清醒的状态下看见了虎尾。

“他已经没办法停止改造府邸了，我也没办法阻止他。”麦黎捂住了脸，“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及早找到你们。”

景落只能无力的拍了拍麦黎的肩膀。

“我不难过，我只是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你不是把那些都拿走了吗？”麦黎抬起头轻轻微笑，缓和了气氛，“我不会再犯那种错误了，所以我把这次的废物宿主直接锁了起来，我来过这个人生就好了。”

景落改变了意识里的记忆体，把它们压缩并且实体化了，就好像翻阅以前的记忆，如看一本使用手册一样，朗读上面的文字，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事，但脑中不会再有任何具体的感情和细节了，只要全部都扔给陈景落，自己就可以假装一切都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如果真的能翻篇就好了，”景落有所保留的对麦黎说，他指的分明是那座博慈的庄园。

“我不应该逃跑的。”麦黎当然知道景落的意思，“我在四十年结束的时候，转身跑掉了，因为我再也无法忍受博慈的虎尾，随便什么垃圾宿主，随便什么人生都好，让我走吧。”

“你只想救他，不是逃跑。”

“是我太过于天真了，我以为自己如果能和他面对面，像两个真正的人类一样，也许还能帮上忙，结果最近的时间也是这个年代，而他早已去世多年了。”麦黎摇摇头，像是要甩开那些事情一样。”是我的错吧，景落。“

景落没办法回答，不管说什么对方都不期待自己的答案，还不如干脆闭嘴。

和博慈不一样，他之前调查了一下闵诺的记录，闵诺的吞灵并没有显示转生，但很多信息也没有完全公开。这意味着随着闵诺的死亡，吞灵也一并消失了。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因为再怎么说自己无法选择，吞灵总归还是有盼头的，不像人类衰老，疾病，注定的死亡，都是无法逆转的，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

“希望闵诺没有虎尾吧。”景落终于松开咬出痕迹的手指，把邮件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