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时予眉头堆得像是一座小山, 她在确认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是不是真的。
卡尔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水,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凯利公爵想要将他唯一的女儿艾丽尔小姐嫁给苏里尔殿下,已经问过西莉卡将军了。”
自从上次被时予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能源枪作了一回太阳穴, 卡尔乖的像只被猫咬在嘴里的老鼠,凡是涉及时上的事情,全都会过来一一详细汇报。
时予可没想到凯利公爵竟然会想把艾丽尔嫁给时上, 艾丽尔要比苏里尔要大上几岁,这个年龄年龄差在平均寿命两百多岁近三百岁的星际时代算不了什么。
不过她没记错的话, 艾丽尔之前好像是要嫁给修泽尔的。
可惜修泽尔对他的这个未婚妻好像没有多少喜爱,还想拿艾丽尔的性命算计他们来着。
“西莉卡将军那边怎么说?”时予询问道。
西莉卡如今站在凯利公爵那边, 多半不会拒绝,而卡尔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她的推测。
“西莉卡将军……表示很乐意, 不过还是和公爵说了要询问苏里尔殿下的意思。”卡尔作为一个传话筒,十分自觉的把双方原来的意识都软化了。
西莉卡当然乐意, 而且是非常乐意。
皇帝陛下想要把露西公主嫁给比斯卡的消息不是秘密,前脚才在皇宫里提起, 后脚就像一阵风一样吹到每个贵族耳朵里,西莉卡作为镇守一方的大将,也毫无意外听到了这个八卦。
在她看来, 这个小动作不断的皇帝陛下总算是干了一件有脑子的事情,但是很可惜他所有的机会都在之前用完了。
凯利公爵从来就不是个有多余耐心的人。
有替代品出现, 商品的价格必定下跌,这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而凯利公爵想要把艾丽尔嫁给苏里尔,在她看来是一个机会, 一个绝佳的机会。
时予把目光投向同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上。她和卡尔的对话从来不会避着他,这些日子他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只是,议论终身大事还真是头一回。
时上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有十六周岁, 成人礼都还没有举办。
他感受到时予的目光,低声道:“卡尔,你先出去。”
卡尔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走出休息室的同时还关上门。
时予瞅了一眼时上,在他要询问自己之前,先一步说道:“我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你的老师,关于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
她总是给他最大的自-由,让他选择前面的路怎么走。但出现在他前面的又哪里有第二条路?
既然决定了向前,就不该犹豫不决,也该为了他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做出一些妥协,做出一些交换。
天底下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一点在垃圾星里生活了五六年的时上有很深刻的认知。
不想被饿死,他只能费力的去搜寻食物,不想食物被抢,他要学会谨慎和伪装。
不需要犹豫,也不需要考虑,时上抬起头坚定地说道:“我可以。”
时予并未对他的决定做出任何评价。
她没资格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不痛不痒地批评什么。
她说道:“你可以。”
-
卡斯兰帝国皇帝要见时上。
这是意料之中的。
在凯利公爵拒绝了他要把露西公主嫁给比斯卡的提议,并且提出要把艾丽尔嫁给苏里尔后,他就彻底慌了。
慌不择路。
可凯利公爵也没有把他逼向死路,像猫逗老鼠一样,逗着他玩。
时上是卡斯兰帝国皇帝的亲侄子,在过去的五六年中他经历了许多磨难,如今安全回到首都星系,不管是作为卡斯兰帝国的皇帝,还是作为他的亲叔叔,他都必须要见他一面,给予足够的关心。
真是无奈的虚伪做作。
再一次站在奢华的落地镜前,时上有一瞬间的怔愣,他透过这面镜子,好像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里面的人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在他的世界中所考虑的东西不多,他纠结于袖口细微的褶皱,纠结于口袋里装着的怀表不够漂亮,他高傲的抬着下巴,要别人给他换最好的。
倏忽之间,时上低下头,握住了怀表的链子。它并没有什么作用,不过是个简单的装饰品。
他,要吹毛求疵。
他低声叫来了卡尔,告诉他他并不满意这个怀表,又说身上的礼服并不符合他的气质,需要换一套。
时予坐在阳光底下。
时下坐在她身边,他也换上了小礼服,看着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佣人,歪着脑袋道:“时……纳里哥哥,哥哥最近都没时间陪我了。”
他有些小低落,伸手拽了拽时予的衣角。
时予轻轻弹了一下他头上翘起了一根小呆毛,说道:“你的哥哥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他很孤独,你可以陪着他。”
她也不管小小的孩子能不能听懂他的话,还低下头嘱咐道:“记着我现在说的。”
有归宿的人,不会迷失自我。
时下仰着脑袋点了点,他也很聪明,别人说过的话他不需要太费力就能记住,而且还能记在心里。
眼看前边准备的差不多了,时予把他抱起来往前走去。
卡斯兰国皇帝要建的不仅仅是时上,表面功夫总要周到,两个侄子若只见一个,多半又要被拉出去议论。
时予是第一次见到卡斯兰帝国的皇宫,金碧辉煌奢侈无比,高屋建瓴飞甍不绝。
时下小小的哇了一声:“这里好漂亮。”
还是个孩子的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恶,时予正打算夸一夸,旁边有一道声音先一步差了进来:“果真是在外面长大的小土鳖,皇宫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科特抬着下巴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走了过来,排面极大。
时予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位皇子还没吃够教训,到现在还敢冒出来充大蒜。
这次比斯卡没在,大概不能三言两语把他气到面红耳赤。
“科特,你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恶劣的没有半分皇室成员的尊贵。”说话的是时上。
在他的生活发生翻天地覆的变化之前,科特一直都是他身后的小尾巴,他去哪儿科特就跟到哪儿,他穿什么样的衣服,科特就学着穿什么样的衣服。
以至于后来他根本没有想到和他一样大的科特竟然会恶毒到把他和还不到一岁的弟弟丢到垃圾星上。
时上一句话刺出去之后还不够,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你的审美还是没有半点进步,也难怪,没有人让你学了,你的审美也只能停滞不前。”
他语气很温和,话里却处处带着刺。
科特的脸瞬间涨红了,他气急败坏道:“苏里尔,你别得意!我父亲才是帝国的皇帝陛下,你的父亲怕是连骨灰都没留下。”
说到后面,他似乎有点得意,轻嗤了一声说道:“你现在穿的用的,都是我父亲给予的,我警告你,如果你不讨好我,你现在得到的一切我都将收回。”
他趾高气扬。
时上没理他,而是展开智脑说道:“你的终端号还是之前那个吗?”
他用的还是之前的智脑,没有换。
他之前的终端号也被注销了,不过在他回到首都星系后,又让卡尔去恢复了。
科特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才刚想骂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智脑就传来了收到消息的提示音。
他展开智脑一看,里面的画面和声音让他突兀睁大的眼睛。
由于他的智脑开始私密模式,别人也看不见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时上把智脑关上,轻轻摸了摸时下的脑袋,朝科特走过去,却并不是要和他说话,而是在擦肩而过之后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撞了个踉跄。
他其实也没发什么,只是把科特刚刚嚣张的模样和说的话全部录了下来,顺便给他发去了一条消息。
如果科特再不知死活的挑衅,他会把那段视频发到星网上。
贵族就算再怎么受到民众的尊崇,看到这段视频之后,多半也不可能再对科特的升起好感。
届时引发的舆-论效果,就算科特现在是皇子了,也承受不起。
科特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时上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
站了一会儿之后,他捏紧拳头,对着身边的人低语了几句。
之前他奈何不了他,是因为他没人,如今到了首都星系,到了皇宫,他倒要看看苏里尔这个从垃圾心理出来的乞丐要怎么脱身!
时予见时上总算不再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己,嘴角弯了弯。
要这样才好,才是可塑之才,才和比斯卡有一争之力。
卡斯兰帝国的皇帝是个三十岁出头模样的男子,尽管已经掩饰过了,但他的神色依旧算不上好。
也许是在皇帝的位置上坐了几年,他身上透露出来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他的穿着过于华丽,时时刻刻抬着下巴挺着胸脯,眼里露出来的神采并不让人觉得他是一国皇帝,反而像一个偷偷摸摸的窃国者。
这么比喻好像也没问题,他算不上是窃国者,只能说是个捡漏人。
他很虚伪地展露出自己的热情,偏偏笑意不达眼底,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对时上的排斥。
一大一小虚伪的寒暄后,凯利公爵才姗姗来迟,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身穿公主裙打扮的极为漂亮的艾丽尔。
她神色恹恹,身上的美丽因此狠狠打了几分折扣,看得出来并不想来,可她却不得不来。
身为凯利公爵最疼爱的女儿又怎么样?最后依旧逃脱不了联姻的命运。
卡斯兰帝国皇帝见到凯利公爵的时候还是笑着的,等他看到他身边盛装打扮的艾丽尔后,嘴边的笑容就彻底僵住了。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露出自认为温和的笑容,孰不知难看丑陋到了极致。
时予像一个保姆,照顾着时下,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到了极致。
凯利公爵在时上回到首都星之后也是第一次见他,他笑容爽朗,时不时提起时上的父亲,说起他曾经的事迹,两人交谈甚欢,完全把卡在帝国的皇帝撇在了一边。
时予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在心底啧啧啧了几声。
难怪凯利公爵会扶持他上位,喜怒形于色,又没什么本事,到时机了想换就换,也不难搞定。
大概是宴会被弄脏衣服这样的桥段到哪都有,时上的衣服被为他斟酒的人撒了红酒,他和凯利公爵的话题也被迫中止。
在宴会上弄脏衣服,是极其失礼的行为,尽管这个宴会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凯利公爵的颜色不好看,时上却不以为意,还替弄脏了他衣服的人求了情,随后施施然带着人去休息室换衣服。
没了时上,凯利公爵看了一眼乖乖吃东西的小不点时下,目光在时予身上顿了一下。
时予不慌,淡定的给时下为食,充当一个万分得体的男保姆。
“夏里尔,你身边的人是哪儿来的?”凯利公爵的声音算得上温和。
时下茫然的抬起头来,这些日子叫他夏里尔的人不少,他已经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名字,如今听到凯利公爵这么叫,朝他看了过去,眨巴眨巴的眼睛道:“老爷爷,你说什么?”
凯利公爵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绝对算不上老,现在也不过一百多岁,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不过他为了让自己显得威严一些,留了一字胡。
时下见他不说话,又询问道:“老爷爷?”
好扎心的一个称呼,喊了一遍不算还喊第二遍。
也不知是不是他单纯的模样太过可爱,从进来一直到现在都绷着一张脸从头到尾没说过一个字的艾丽尔忽然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突然,完全打破了大殿里诡异的气氛。
而能够这么笑凯利公爵却不被拖出去乱棍打死的,估计也只有她了。
艾丽尔突然说道:“夏里尔,谁让你喊老爷爷的?”
时下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认真的奶生奶气道:“是科特哥哥,他说,我要见的人除了搜索之外,还有一个老爷爷。”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疑惑起来,看着凯利公爵小眉头拧了拧:“可是你一点都不老呀!”
科特这个名字出来之后,宴会厅里的气氛比刚才还要诡异。
艾丽尔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她目光冰冰凉凉,甚至冷笑一声道:“科特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
凯利公爵倒不至于像她一样如此情绪外露,但冰冷下来的眉眼依旧透露出他此刻并不太好的心情。
卡斯兰帝国皇帝此刻狠狠咬着牙根。
如果不是科特在他面前百般哭诉,又拿苏里尔说话,他不会这么轻易让他回来。
他现在还需要凯利公爵作为助力,但科特那个蠢货却几次得罪人,真是愚蠢至极。
卡斯兰帝国皇帝提了提嘴角说道:“科特没有恶意,大概是……”
大概是什么?
这借口连他自己都找不出来。
凯利公爵说话了,他道:“科特皇子看来还需要历练,平稳的生活大概不适合他,不如去托丽萨卡要塞战场吧。”
“殿下有高贵的皇族血统,一定能够在战场上战无不克攻无不胜。”
他皮笑肉不笑的说着,一句话就决定了科特的将来。
一个只会吃喝玩乐,没有半点本事的人上了战场,只有死路一条。
卡斯兰帝国皇帝怎么可能会同意?他动了动就立刻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实在是太突兀了,而且无比尖锐,仿佛要刺破天边厚厚的云层。
宴会厅里所有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有个人连滚带爬跑进来,嘴里大喊着:“不好了!陛下!陛下!苏里尔殿下受伤了,好多血!”
他的话不长,透露出来的意思却让人惊惧,宴会厅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时予已经捂住了时下的耳朵把她抱进怀里。
苏里尔在哪里出事都可以,在什么时间出事都行,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在皇宫里有半点差池。
卡斯兰帝国皇帝气急败坏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我把话说清楚!”
来人本来就吓坏了,被他这么一吼,身体抖了抖,他看了一眼卡斯兰帝国皇帝,欲言又止。
卡斯兰帝国皇帝心里忽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而这个时候凯利公爵开口了:“出什么事情了?再吞吞-吐吐——”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人立刻睁大了眼睛,不再犹豫,立刻说道:“是科特殿下!科特殿下要杀苏里尔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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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智脑发出频繁的消息提示音,谢与砚从**坐起来,揉了揉眉心,稍稍缓解因为刚才的噩梦带来的后怕。
这段时间,他负责统筹莱切尔碎星带的一切,每天都忙到很晚,明明身体很疲惫,躺在**却怎么都睡不着。
昨天大概是撑到了极限,可他才眯了一会儿,噩梦接连不断,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让自己从梦中抽离出来。
他没有立刻去看智脑的消息,而是静静的靠坐在床头,坐了好一会儿了,他才垂眸看向身侧。
在他的枕边,有一支被保存极好的木棉花。它安安静静躺在透明的长方形塑封中,和当初一样的浓丽娇艳。
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透明塑封外,他隔着塑封好似在触摸什么,轻轻滑动着指腹。
原本房间里涌动的冰凉的气息好像散去了一些,他正想将木棉花拿起,智脑频繁的提示音又出现了。
这次没等他决定要不要看智脑,紧急呼路的通讯直接弹了出来。
是一个陌生通讯。
谢与砚皱起眉头,他不只有一个智脑,也不只有一个终端号,但这个终端号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是谁?
他正想接通通讯,通讯却挂断了,过了几秒钟,一封邮件发了过来,邮件跳动着,似乎在催促他打开。
谢与砚有些疑惑,想了想把邮件打开了。他没有猜测里面会是什么,现在看到随意勾勒的一幅动图时,他瞳孔放大,攥紧了身侧的被子,落在他肩上的银色发丝也随着他的动作话落下来。
是一个小布丁。
勾勒它的线条像一条灵活的水蛇,弯弯曲曲,三两笔之间画出一个简单的小布丁,布丁旁边出现小勺子,抱着勺子的是个长着蝴蝶翅膀的小人,栩栩如生。
等动图勾勒完毕,蝴蝶小人抱着勺子敲了敲布丁杯,似乎在催促着什么,渐渐与他记忆中的画面重合。
谢与砚的心从未有此刻这般跳得如此迅速,他立刻从**坐了起来,试图给这个陌生的通讯发去消息,却发现查无此终端号。
这让他微微错愕,又很快冷静下来。
他在床边静静坐了几分钟,也说不清楚看了几次动图,等心绪完全平复下来,他微白的唇瓣才稍稍往上翘了翘,露出几个月以来第一抹笑容。
如寒山绽雪梅,冷冽而艳绝,甘比醴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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