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日,雪停了,只剩门口的两棵枇杷树上还结着白而绵的雪。
程央从窗户缝隙里看到了,心里很欢喜。
“嘻嘻!”她笑了一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秦煜。
“几点了?”他隔着被子搂着她,没有睁眼,说话的气息扑在她脖颈上,热热的。她回头,他的眉骨有很好看的弧度。
程央动了动,从被子里伸出了手。
“别动。”他很自然地捉住了她的手往被子里塞,捏了捏,清醒了。
她看着他,目光很乖巧,也不害羞。
秦煜松开她的手去摸她的额头,劲使大了,连带着她的眉毛都往上提,他觉得她这个样子有点傻,“扑哧”一声笑了:“好了。”
他起身,将身上本就没有脱下的衣服理了理,然后一开门,“咣当”一声。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队里其他人都摔了进来。
“……”
“嘿嘿……”笑,只是笑,四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四口白花花的牙,似乎这是一件难得的喜事,情理之中,众心所望。
秦煜没多解释,朝着外面扬了扬手,一群人爬起来又赶紧出去了,合上门。
程央穿好外套起身,听到门外还有七嘴八舌的嬉笑声。
“请客吃饭!”
她只听清了这一句。
早餐照例是小米粥跟自制的酱菜,只在队伍出发前秦煜修好了木窗格又特意问老婆婆买了两只散养鸡,绳子一绑往编织袋里一放,所有人都笑了。
程央身体好了,穿着胶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将还未化尽的白雪踩得咯吱作响,没有人再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怕她害羞,知道分寸。“往左拐”“走右边”只在出现分岔路时走在队伍最末的秦煜才招呼她一声。
“哎,林哥呢?”程央回头数了数,走着走着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一群人低头笑,心照不宣。
“等等我!”老林从斜后方的一条小路跑来,怀里抱着一大包新鲜核桃。
再往后看,远远的一座房子前站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看不清模样,但一直看着这边。
“昨天晚上不去,不然我也不用挤,一个人睡一张床,不知道多舒服。”老时笑了笑,将“舒服”两个字拖得极长。
“这不是吃火锅喝酒了吗?吓着孩子可怎么好。”老林追上了,从怀里给每个人都摸了一把核桃。
程央看了看,颗粒饱满,青皮也去得很细致。
“是林哥的老婆,年底办喜事。”
“那孩子……”
毛猴只是笑了笑,老林见她一脸疑惑,大大方方地跟她讲:“她前夫的,那男人挣了点钱不要她了,她想不开寻死,被我救了,现在孩子管我叫爹,那就是我的孩子。我年底结婚,你也来喝喜酒?”
程央点了点头,原来住在这个村子,并不是凑巧。
她似乎开始理解了在驻地时张队脸上那种满足的神情,也开始理解了前天夜里秦煜那种莫须有的愤怒。
“姐,你会画人像吗?”毛猴走在她身后,一边剥核桃一边问她。
“会呀,你想画谁?”
“嗯,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告诉你行吗?”
“行!”
回到驻地,李姐看程央的眼神跟以往不一样,都是笑,却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担忧。
程央照例还住在原来的房间,画架和先前留下的东西都保存得很好,只是折叠**多了两件叠放整齐的男人衣服。她伸手在衣服肩部量了量,这个尺寸,是秦煜。
“记清楚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静静地看她比着手指丈量。
程央揪起衣服丢给他:“这是我的床,我回来了,不许你放。”
秦煜笑了笑,将衣服往兜里一塞:“你这个女人,真没良心。”
院子里那两只散养鸡一离开编织袋便成了李姐的刀下鬼,程央收拾好东西出去看时锅子里已经飘出了香味。
“我来帮你吧。”程央不会做饭,但可以帮着摘菜。
李姐似乎有话说,忙活的时候总忍不住瞟她。
程央管张队叫叔,因为他是父亲的旧相识,但也跟着其他队员一起管李慧叫姐,这又是另一种亲近。
“李姐,有话就说吧。”
李姐搓了搓手,忙活了一阵没有下文了。
程央不再追问,开始张罗一群人吃晚饭。
“喜欢,就咬死喽。”在程央准备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时,李姐突然很郑重地跟她说。
程央勾嘴一笑,点了点头。咬死喽,带着荒蛮气息的三个字,比所有词汇都来得更浪漫。
“李姐,怎么没水了?”
“哦,忘了说,下雪之后水管被冻住,这两天一直没水。”李姐恢复了神色,探出头瞅了瞅站在水龙头前准备洗手吃饭的毛猴,“你上后面那个蓄水池里提一点来吧。”
“嗯,好。”
毛猴拎着水桶往屋后走,程央将鸡汤放在餐桌上,她偏了偏头,一时没想起驻地怎么多了一个蓄水池。
秦煜看到她在发愣,低头吹了一段口哨。
程央听了,耳朵一下子便红了,第一晚来这儿时野解,可不就摔进了一个大坑里吗。
“就剩个底了。”毛猴拎着水回来,队员们挨个洗了手。
“快要回暖了,管道冻不久,明天开始我们五个先轮流去山涧边背水吧。”这样的情况每年冬天都会出现,张队很快做出了安排。
没人有异议,都坦然地喝着汤。
秦煜坐在程央边上,突然抬起头说:“程央,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她确信张队的原话是“五个”,倒不是偷懒,只是这活她实在力不从心,她朝其他人看了看。
“好汤!”他们都这么说。
(二)
说是背水,但秦煜还是先带着程央去了一趟天门卡点了解情况,这段日子护林队调去做生态恢复,巡视的任务便暂时拨给了卡点的两个工作人员。所幸这个消息并不对外张扬,再加上叶稀天冷,病虫害和偷树挖草的情况都算正常。
“那姑娘,还在啊?”
卡点的工作人员见过程央,对她有印象。
秦煜交接了工作,看着蹲在两个塑料水壶之间的程央笑了笑:“日子还长呢。”
他出来之后叫了一声程央,她也不偷懒,拎着一个空水壶就往溪涧的方向走。
秦煜拎着另一个,追上了她。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压榨劳动力呗。”
“……”
“不然就是……”
话还没说完,程央便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她朝四周看了看,水壶端端正正地摆在山径上,可秦煜连影子都不见了。
“秦煜!”她朝四周喊了一声。
“哎!”
他在高处应,她一抬头,看到满天金黄色的树叶掉了下来,缓缓地,卷着风,一片接着一片,这感觉就像……
“要发财了!”她望着天空笑,树叶落尽时,看到了秦煜的脸,专注的、严峻的,却透着一股子性感劲。
她舔了舔嘴唇,他从树干上跳下来。
“这一带就这儿还有一棵没落尽的杨树了,你回去,要把它画完。”
他记得她之前勾勒的轮廓,到离开库儿庄也再没进展。
“走吧,我还要压榨你的劳动力呢。”他拿起地上的水壶往溪涧边走,路过程央时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叹了一口气,这个男人,真的骚。
冬天的溪涧边没有密密掩掩的植物,一眼流水边只剩些暗绿色的水草,程央怕虫子,觉得只有冬天最适合她。
“瓶口对着水流,一半浸在水里一半露出水面,这样装得快,水也干净。”
“好。”
她照他说的方法取水,两人之间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这水是暖的。”她将壶盖封紧后又将袖子挽起伸到水里拨了拨。
“嗯,不算冷。”
他将两个盛满的水壶拉到一边准备捆绑,任由程央蹲在水边玩耍,水壶重,绑成易背拉的样子需要费点工夫,他只偶尔留神她没失足摔下去就行。
“好了!”拉紧最后一个结,他起身叫程央。
“我看看!”她过来凑热闹。
秦煜笑了笑,看了她几眼后却突然神色紧张地抓住了她。
“程央,你把头别过去。”
“干吗?”
“别过去!”
他说话声音凶,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程央别过头去,秦煜才慢慢将她的袖子卷起来,四五条黑乎乎的东西正吸附在她手臂上,碰到了还会轻微蠕动,他没敢告诉她,是正在吸血的水蛭。
水蛭不能硬拔,不然虫体吸盆会越吸越紧,且一旦拔断,余下部分便会拼命往伤口里钻,很容易引起感染、溃烂。
程央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抖了抖。
秦煜皱了皱眉:“程央,三围报一下。”
“你问这个……”
“啪!”她话还没说完,秦煜便将手拍在了其中一条水蛭叮咬部位的上方,她吃痛“啊”了一声,水蛭收缩松开吸盘,他赶紧捏住虫体扔到了一边。
“三围!”
“92。”
“啪!”
“57.8。”
“啪!”
“91.7。”
“啪!”
手臂上只剩下最后一条水蛭,其余的伤口都零星地淌着血,程央以为他处理完了,觉得手臂发冷不由得回头看。
“啪!”
他动作快,程央只看到了几条红红的血渍。
“回去消消毒就好了。”他帮她将袖管放下来,另一只手捡了把枯树叶赶紧遮住了一旁蜷缩的水蛭。
程央没看清楚,但猜到了是什么。
“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忽然饶有兴味地问她。
“谢谢你帮我转移注意力。说实话,我挺怕这些的。”她隔着衣服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这个啊,我是在测谎。”
“嗯?”
“程央,”他看着她,视线挪到了胸部位置,挑了一下眉毛,“82吧?”
程央下意识地抱紧了胸口,他却扭脸背着水壶走了。
她气不过,穿着皮靴狠狠地踩在之前取下的水蛭上,除了恶心,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恐怖。
“82,快点!”
“秦煜,我跟你没完……”
来回几个小时山路,回到驻地时程央的气消了一半,秦煜将背回来的水倒进大水缸里,程央便坐在院子里给手臂上的伤口消毒。
“是水蛭!”毛猴一眼认了出来。
“嗯。”
“不该让你去的。”他朝着伤口给她吹了吹,是一种心理安慰。
“对了,你想好画谁了吗?”
毛猴一愣,伸手挠了挠头:“想好了,不过姐你的手……”
程央将袖子放下来:“不碍事。”
见毛猴依旧没有开口,她还特意将手臂晃了晃,很灵活。
毛猴笑了,弯腰在她耳边耳语了一阵。
“行!”她点了点头。
晚饭时间刚过,冬日里鲜有人光顾的浴室外便排起了队。
从队伍最后一个成员加入林队算起,今天正好六周年,毛猴找了程央给大家画集体相,消息一出,年龄略大的老时和老林都害羞说不好,可洗澡收拾起来,他俩却抱着回家省亲才舍得穿的衣服排在最前头。
“啧,有些人……”毛猴排在队伍最末数落他俩。
他们笑了笑,只说是为了讲卫生。
“省着点用水,明天还做早饭呢。”秦煜只交代了他们一句,嘴角带着笑。
“你不去?”程央用手理了一下他的头发,很干净。
“我的长相对其他人本来就已经很不公平了。”他故意开玩笑,声音也大。
排队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嬉笑,程央也取笑他:“猖狂。”
待一切都准备好时,日光已经只剩下了天边的一轮金黄。护林队节俭惯了,今晚却在院子里额外开了许多灯,程央站在画架前,看着椅子上坐得高低错落的五个人,点了根烟。
她从来没有画过这样事先安排好的画面,但为了他们的心愿,她倒觉得值得,只是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也迟迟没有下笔。
“笑一下嘛,笑一下才好看。”张队不放心,挨个检查他们的表情,程央对这一点并不在意,只是觉得他们太过拘谨。
“随便聊聊吧,会需要很长时间的。”
她试着引导,可画架后的人一动不动,很较真。
程央开始勾画基础线条,夹着香烟的手凑近,画几笔便吸上一口,她倒不爱吸烟,只是有时乐意看那些朦胧的烟雾。
张队嘴角动了动。
“来一根?”她停下画笔。
女士香烟,烟味锐减而更多了一丝香甜气,不过瘾,但胜在新鲜,一递过去便人手一根空了半包。没带打火机,程央上前独独替秦煜点了烟。
“乖。”他张了张嘴,没出声。
程央将打火机放在他手里,队员们挨个借火,她回来时却抽走了毛猴嘴里那一根。
“姐,我二十岁了。”毛猴嘟囔着。
“那也不行。”她笑了笑,从一旁李姐准备的零散吃食里摸了半截黄瓜给他。
“哈哈哈……”大家一哄而笑,却都清楚她是为了毛猴好。
毛猴不介怀,大家笑,他偏得意扬扬地吃着,将一截黄瓜咬得清脆作响。
程央觉得此刻他们鲜活了许多,握着画笔又开始投入创作。
“嗡嗡嗡……”
张队的手机响,他本来打算挂掉,看了一眼来电人赶紧往安静的地方走。
不一会儿,他又铁着脸回来,开口只说了四个字:“有情况,走!”
(三)
分散、取工具……从坐在她眼前到全队消失在驻地尽头的林子不过三十秒,程央吐了一个长长的烟圈,放下画笔坐到了先前秦煜的位置上,凳子还是暖的。
“总是这样。”李姐独自感叹了一声,看着程央只泛起了一个苦笑。
程央将烟卷掐灭换了半截黄瓜,起身熄了两盏灯又回到了那个座位:“挺好的。”
李姐在她肩上拍了拍,听到厨房水开的咕噜声,走了。
先前还光如白昼的庭院只剩下一盏灯,程央一半坐在光里一半坐在暗处,脸上没有一丝伤感,只专注地听着屋后树上的枯叶在寒风里摇动。
“挺好的。”她又说。
趁着这个空隙,程央给简书打了个电话,将画展定下的地址从颇有格调的美术馆改到了商圈中心某玻璃大厦。
简书并不问为什么,笑着应下,挂断了。
程央在院子里坐了许久,李姐替她倒了一杯热茶,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深夜里,明天自己得早起给他们准备吃食,进屋先睡了。
风冷,程央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喝了一口热茶,她心里想着那幅没有完成的画,一口、一口,又一口,待她察觉杯子里的茶水已经与周围的空气一般凉时,五个黑影出现在了驻地的路口。
“就知道他狗改不了吃屎!”
“可不,要是由着我的脾气,我能卸掉他两条胳膊,看他还拿什么作恶。”
“还有腿,腿也给他卸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手上提着一些程央分辨不出品类的植物根茎。
“姐!你还没睡啊!”毛猴发现程央依旧坐在院子里,兴高采烈地朝她跑过来。本想来个拥抱,他瞅了瞅自己的衣服,有些杂乱不整,些许地方还被划开了两个细小的口子。
程央探过头,其他几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有人内里还穿着干净白毛衣,现在已经黏上了枯枝残叶,这次的事情,显然不止口角之争。
“怎么了?”她掸了掸毛猴肩头的细小枯叶,看着他的表情由嬉笑变成一种愤怒。
“别提了,卡点的人起夜看到林子里有好几点不动的灯光,我们一听就知道坏事了,结果一看……”他扬了扬手上的东西,“不知道回来好好栽下还能不能活过来,啧!”
程央知道这些东西大概都是些珍稀植被的根茎,讨回来肯定也吃了许多苦头,她没具体问,是不希望他们的眉头再往深里皱一分。
她测过脸去看秦煜,鼻翼间正呼出热气,默不作声,很生气。
“早点休息吧。”她问候他们,眼睛却看着秦煜。
没有得到回应,她便起身去收画架。
“那个……”老时拍了拍外袄上的土尘,慢慢地问,“姑娘,你困吗?”
“不困。”
“那要不咱们……”
老时的话还没说完,几个人便像约好了似的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一样的座次,一样的衣饰,眼角却多了许多奔波的疲累与对暂时结果的释然。
“记得人工美颜一下。”毛猴与她开玩笑,大而圆的眼睛很亮很亮。
程央勾嘴一笑,终于,嗅到了这幅画的魂。
“这种情况很多吧?”
“嗯,家常便饭。”张队说。
“既然这么苦,有没有想过不干了?”
“那怎么行!”老林脱口而出。
“几个人能念着你们好?”
老时想了想:“没人念吧。”
“但是进林子的时候,花和叶子会对你笑。”毛猴补充。
“你说什么?”
“花和叶子会对你笑。”他重复得很小声,却很坚定。
程央从来都不喜欢将物拟人化的说辞,认为这是一种单方面的臆想,但这一句,她觉得很美妙。
画像工程量大,一直到天边隐约露出了晨光才完成,老时、老林不经意间睡着了,程央也如实画了下来。
画卷中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年纪稍大的队员由于困倦而合上了双眼,队长精神却带着一脸舒展不开的愁,毛猴天真地笑着,秦煜仍为那些毁了的植被愤怒不已。没有穿统一的工作装,却带着一致的疲累与狼狈。队员们挨个凑过来看,却都在画架前一言不发,六周年的画像,真实得如同他们在山林中度过的每一天。
“我会带回去装裱做好防护措施,然后重新带回来。”程央说。
队员们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没有说话,她懂他们,他们知道。
程央连画带架搬去通讯室里让颜料风干,队员们各自回房补觉,过不了几个小时,又要开始一天的工作。
“我来吧。”秦煜与她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程央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画架搁置在通讯室中间,既过风又不必担心窗口透进的日晒雨淋。
“好好休息。”
程央转身往后走,秦煜却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他累了,低头的时候将下巴靠在她肩膀上。
“秦煜。”
“嘘—”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隔着一扇门,屋外有悦耳的鸟啼声。
“是喜鹊。”
“嗯。”
过了许久,他松开手:“累了一晚,你去睡会儿吧。”
程央转过身子,盯着他看。他没动,就让她看。
“怎么了?”他问。
“这不公平。”
他笑了笑,觉得她说这话可爱。
突然,程央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踮了踮脚,在他耳垂上不痛不痒地咬了一口。
“属狗?”
她撒开手,趾高气扬地往门外走:“我的了。”
秦煜一摸自己的耳垂,有个浅浅的牙印,笑了一声:“真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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