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尘

就在金雨汀惊喝一声的同时,铻语也已经到达了雍州芥子帮总舵大堂。眼前的情形同样让他惊愕不已。与他同来的是尉迟卫侍卫长飞翼。

“我儿子呢?我儿子哪里去了?人呢?怎么都死了?”铻语失魂落魄的在整个芥子帮总舵里到处乱撞。“来人。立即快马返京,汇报王爷。”飞翼的伤情尚未痊愈,又被抓来出这趟差事,心中本就郁郁寡欢,再见眼前的情形,心如死灰。

同时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邻近的芥子帮成员及百姓纷纷汇聚到总舵,但都不敢有任何造作。“这里还有个活的。”一个尉迟卫的声音点亮了所有人的目光。

“兄台,醒醒,见过我儿子吗,这么胖,脸和我一样大……”铻语跑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人双肩,不等那人睁开眼,便快把那人摇成筛子。

“躲开!现在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事了。”飞翼上前直接掀翻铻语,喝令道,“把这个人带走,快。”“还有,传州官,封锁这里,驱散所有闲杂人等。”

“别乱动。真是的。”妙绝山庄藏书楼内一排利刃将无尘师太逼在墙角动弹不得。适才幸亏她反应快,不然这会儿也成筛子了。金雨汀脸拉得老长,凶巴巴退了回来,极不耐烦的调整机关,“你以为这里就天罡地煞一百零八道机关呐,你刚才报的数再翻两番都不够。”

无尘师太适才不过是看到书架旁边一个小摆件歪倒了,以为是自己碰到了,便想顺手扶起来,却不料,连这都是机关。这下确实把她吓得有点过了,一言不发,静静等着金雨汀的解围。

“没事,没事,没伤到哪儿吧,”见无尘师太惊魂未定,金雨汀也不好继续叨叨,转而和颜细语的关心起来。

“倘若日后,姐妹们也还是这般相互照应,那可算是江湖的幸事。”湘江岛主还从未见金雨汀这般细腻过,随口附和一句。却不知,这样的气氛,在几人间再未出现过。

卸掉机关,金雨汀捡起遗落在地上的那本《天地阴阳形气法》塞到无尘师太手中,淡淡一笑,“其实,你挺有眼力的,我原先也打算推荐这套功法给啸月的。走啦,我们去找找关于十二门徒和金封册的古典,哦,关于那个玄冥乾坤盘的事情,你们都清楚么?”

金雨汀这么一问,似是冷不丁触痛了几人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间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怎么不说话?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京城王爷府内,被从芥子帮带回来的那个人面瘫一般跪在地上。一侧的铻语和飞翼更是急的不行。

“小人姓沈,单名一个云字……”那人糗了半天,终于弄出点动静,可说了一半就撂下了,扭头看向铻语。不用多说,这人就是“沈公子”。

“单说无妨,自己人。”鲁吁王爷皮笑肉不笑,呵呵两声抬手退去了几个尉迟卫,而后蹲在沈云旁边说道,“我要听实话。如果其中掺杂了什么我已经知道的假话,芥子帮帮主的这个位子恐怕就要是别人的了。哈哈。”

沈云一听这话,心里更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莫非这个王爷已经知道自己私底下接触过婆婆的事情。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和盘托出,连底儿都抖干净了。

这番话不但惊了铻语也惊了飞翼但唯独没有惊到鲁吁王爷。听完沈云所述,鲁吁王爷挑眼看向铻语和飞翼,漫不经心的问道,“知道为什么刚才让你们俩个留下来么?”

见两人不敢搭话,鲁吁王爷这才暗搓搓一笑,“知道这件事情的活人,现在都在这里了,如果坊间对此事有任何闲言碎语,你们应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吧。”

那两人近乎同时扑通跪地,双手拂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起来吧,都是自己人啦,还有,”鲁吁王爷看向依旧跪着的沈云,又抬手一指铻语说道,“给他……呃……给他你认为,他可以用好的钱数,让他把芥子帮给管起来。当然啦,这钱也不白花,他负责找到,并解救贵公子,铻语掌门意下如何。”

铻语一听,心中暗骂,鲁吁呀,鲁吁呀,你这可真是,雁过拔毛,生死不惧。我看着给,多少算合适呀,这还有完么。再者说,让这么帮叫花子去找人,上哪儿找去。再拖个三五天找不到人,我儿子说不定就饿死了。

见铻语迟迟不吱声,鲁吁王爷也猜出他的心思,便又说道,“沈云,刚才的话你听懂了么?尽快找到并救下铻语掌门的公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找不到,哼哼,恐怕邬安就要来找你了。退下吧。”

三人连声叩谢,刚退到门口,鲁吁又喊住沈云,并悄悄的跟他说了一句,再也没有人不知道的话。

庐州,游侠派总舵门前,一位身袭淡粉长衫,面如红桃,腰似杨柳的清秀女子停留在那里有些时候了。她在等一个人,一个明知等不到却始终不死心的人。那个人,就是啸月苍狼。而她,这个红粉佳人又是谁呢?

街上跑过来一个小孩,走到她跟前小声嘀咕几句就跑开了。她又回望了一眼大门匾额上那个早已褪尽颜色的侠字,口中默默念着匾额两侧“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八个字,而后似是意犹未尽却又伤感满怀的扬尘而去。

客栈里,一个女童正躺在**酣然入睡,白净的小脸上难以隐藏的疲倦一览无遗。红粉佳人静静的侧坐身旁,用一方沾水的丝帕轻轻的擦拭着女童脸上的灰渍。

而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头,一个腹间受伤的老太太。身后这两人都是黑衣斗篷,如鬼一般,大白天见不得光。

“只废了他的武功,没杀他。”“那他人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应该在妙绝山庄,可当时……”“你们答应过我的,可这算什么?”“簌簌,你不要忘了他到底是谁!他是唐门的仇人。手上沾着唐门弟子的血。”

说这话的,是那位腹间受伤的老太太。她跟进一步横在簌簌跟前,瞟了一眼**的女童,而后说道,“要不是半路杀出来的那几个女人,现在,十二门徒,我们就凑齐了。振兴唐门,报仇雪耻,便指日可待。”

“还有呢?”簌簌起身拂袖踱开几步,看向老头,“振兴唐门。振兴唐门是要一家独大吗?振兴唐门是要屠戮四方吗?你们口口声声跟我说振兴唐门,你们的目的无非是要打开结界之门,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我吗?”

簌簌既已开口,便不打算就此作罢,不觉间声音也随之飙升起来。“当年,你们蛊惑刃天行,夺取玄冥乾坤盘,并于中州界内大肆寻找十二门徒,结果呢?利欲熏心,残暴不仁,大开杀戒,最终招致唐门灭门,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振兴唐门!”

“你们不是唐门弟子,你们就是两个鬼!为了你们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唐门几千余口葬身刀下。难道这个仇,没有你们的功劳!”

“簌簌……”“闭嘴!滚!”“你让谁滚?”老头被这一通咒骂激怒了,气哼哼瞪向簌簌,攥紧的双拳迅即旋起两团黑风。“护法大人,休得无理。簌簌堂主当年可是有逝子之恨。”

“婆婆,唉……”老头被这么一说,刚燃起来的怒气不得已生生憋了回去,一甩头,化作黑雾消散而去。

这一个逝子之恨,不但驱走了那个被称为护法的老头,也说得簌簌两行热泪倾如泉涌。婆婆走近簌簌,揽过她的双肩轻轻抚摸着她柔美的长发,不觉间也是垂泪如短帘。

“簌簌,我也是女人,我知道那种痛是何种感觉。女人呐,活着就要对得起自己,所以血债必须要血偿,为了那还没来及叫妈就没命的孩子,为了刃天行刃掌门……”“够啦,不要再给我提他,你走,你走,我要自己静静,你走……”

客房的门被掩上了,而簌簌对于六年前的回忆却打开了。最先映入眼帘的竟然还是那个人,那个给不了自己幸福却夺走了自己所有爱情的人。

六年前的那次诀别,六年前那句,“唯有你,放不下。”的告白,为什么就不能早一些说给自己。

簌簌的双腮炙热而滚烫,她坐回床边,静静看着床铺上安然睡着的女童,她就是公主洛凝。如果当年自己将孩子带出来,如今也该这般大了,正是调皮的时候。

她也可以像其他为娘的一样,带着他去买糖人,山楂糕,买好多好吃的。还可以带着他去逛庙会,定娃娃亲,他也一定会像其他孩子那样,躲在自己的裙摆后边,红着脸小声跟自己说,娘亲,娘亲,你看那个小妹妹好漂亮呢……

这样的画面太美了,她渴望,向往,但她知道,这一切都不会属于她,因为她是唐门唯一活下来的人,她的孩子早在六年前死在了血洗唐门的恶刀下,她活着,唯一的使命就是振兴唐门,报仇雪耻。

月亮再一次升了起来,簌簌推开窗,抬头仰望着寂寥的夜色。于此同时,远在京城王爷府内,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正透过一个窄小的窗口,翘首企盼。这双眼睛,属于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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