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琳娜还没从霍勒斯刚刚说的话当中回过神来。
她说胡话?
“我怎么就……”她顿了一下, 想到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咳!是啊,脑子有点乱……”
霍勒斯“嗯”了一声, 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但我说的这个话吧……”
“喝水。”霍勒斯目光深深,将碗递到了科琳娜的唇边。
科琳娜讪讪低下头, “好。”
经过几次的截断,她的抗药性明显比之前好了一些, 不再一发病就完全失去理智, 甚至直接断片。
但这个阶段一点都不比之前好受多少,甚至因为清醒的神志而变得更加难熬起来。
清醒着,她才知道自己会发出多么奇怪的声音, 也只有清醒着, 才知道那药物的冲击有多强。
“霍勒斯,你身上好香。”
原本正在给她擦汗的少年手里的动作忽然停了。
其实说完那句话说完科琳娜就后悔了。
她恨不得现在就是完全失智的状态,这样就不必面临如今尴尬的场面。
“大人,”霍勒斯声音有些沙哑,“喜欢吗?”
科琳娜反应慢了好几拍, 喜欢吗?这小子问她喜欢吗?
那当然是……
“我就随便那么一说。”
霍勒斯又笑了一声, 那低沉的嗓音咕咚着她的耳膜,耳朵也痒。
“你笑起来声音也好听。”科琳娜嘴上又不把门了。
霍勒斯低下头, 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最终还是蹲了下来, 蹲在科琳娜的面前, 平视着她的眼睛。
科琳娜被霍勒斯这么看着,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也什么都不喜欢了,唯一的感觉就是想把自己埋了。
她脸都胀得通红。
过了好一会儿, 霍勒斯才终于轻轻地撇开了自己的视线。
“哎……”
她听到霍勒斯叹气。
她有点不知所措,也有一点心酸,这一刻,她忽然好像有一点点明白了那一日她要支开霍勒斯的时候,霍勒斯为什么会是那么激烈的反应。
他简直太无辜了。
她都不知道中了药以后的自己这么不要脸,对着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亲信,什么不要脸的话都敢说。
完全失智情况下的她还不知道有多过分。
若说她中毒是无妄之灾,那么霍勒斯更是殃及池鱼中的那条池鱼。
“霍勒斯。”
“嗯?”
“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
金银、土地、地位、美女,霍勒斯想要什么,她只要有,都可以给他。
“所以不要不高兴了。”
霍勒斯看着她,神色却是复杂至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重新笑起来,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只是笑容中的苦涩却是怎么都消减不下去。
科琳娜有些搞不懂霍勒斯为什么还是不开心,或许是对她胡言乱语的不信任吗?还是她曾经在失智的情况下承诺过对方太多?
噫……这也完全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啊。
她非常一本正经地认真道:“霍勒斯,这次我说的是认真的。”
“嗯。”霍勒斯说着,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科琳娜感觉到一阵冰凉,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几秒的时间,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霍勒斯的动作很温柔,上次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就在科琳娜感觉越来越热,逐渐失去理智的时候,她听到霍勒斯低声道:“要是真的就好了。”
她动作一顿,她看向霍勒斯,她好像明白了霍勒斯这一次次的笑和一次次的“嗯”都是从哪里来的了。
所以……果然她失智的时候真的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啊。
而且清醒了以后一次都没有给人家兑现啊。
她好渣呜呜呜……
霍勒斯太可怜了。
她之前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想要干涉霍勒斯和那位酒馆女人的感情的想法,她凭什么干涉?
且不说她还不了解那一位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是否如领地内众人猜测的那样身经百战,入幕之宾如过江之鲫。
哪怕人家真的是这样一个专业的酒馆女,比起她来,那还不是强出去百倍?
人家能有她渣吗?
科琳娜在内心真诚地表达了对霍勒斯的忏悔,并且送上了一千份祝福。
她还没有从愧疚的沼泽中脱离出来,霍勒斯忽然开了口,“大人,要不要方便?”
科琳娜愣了一下,“嗯?”
霍勒斯却是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计时器,“我带大人去方便。”
科琳娜脸色一僵,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霍勒斯带她去方便?
但想想又很合理,她每一次发病的时候短则五六个小时,长则七八个小时,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霍勒斯又很注意一直在帮她补水的情况下,她肯定是要方便的呀。
emmm……所以前些天她到底是怎么方便的?
还没等科琳娜想明白,霍勒斯已经解开了她身上的布条,随后从背后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像抱小孩子那样。
科琳娜立刻挣扎起来,“霍勒斯!”
“嘘,乖一点。”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一股热气吹进了她的耳蜗。
极乐散带来的奇怪的瘙痒感忽然集中在了她的耳朵那一块,随后迅速蔓延至全身,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被霍勒斯轻轻拍了一下。
“都说了,乖一点。”
科琳娜:“……”
她咽了一口口水,男人的气息几乎完全包裹住了她,她感觉自己那一丝丝的清明和理智像是被按进了水里。
“我、我不想方便……”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她的请求。
她绝对、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事情!她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
然后霍勒斯就抱着她走动了起来。
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过后,是男人低声的诱哄,“有感觉了吗?”
“肚子胀不胀?”
“嘘……嘘……”
……
科琳娜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眼神发木,像是整个人的魂魄都被抽离了一般。
她不想去回想前一个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她甚至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
她只想离开,回到她的现代社会。
在遭遇这种戒断反应的时候,能有一条尿不湿给她。
就在科琳娜躺在**,就想这样了此残生的时候。
“扣扣!……”老管家库利奇的声音在卧室外响起,“大人,有人从亚璜丘陵过来,说有急报。”
科琳娜皱起眉头,“亚璜丘陵?”
难道是又出现了农奴□□?
……
虽然之前科琳娜已经加快了亚璜丘陵的收容速度,但如今亚璜丘陵外的农奴却依旧不减反增,已经从之前的一万六千人增加到了如今的两万多人。
还是在科琳娜收复了康特得克城,在康特得克城实施了防疫措施以后,亚璜丘陵外头人流量才终于控制下来。
大约再过三四个月,这些人就能全部进入埃斯坦郡。
人口的急速增加,给埃斯坦郡带去了极大的住房和粮食压力,但也带去了大量的劳动力。
塔沙州中的烧砖铺已经扩大到了一千平米的规模,每一天的砖块出产量极为惊人,同时石灰石矿的开采量也上升了七八倍不止。
砖头,辛加堡内也可以烧。
黏土还是挺好找的。
烧砖铺的主事人就在这里,艾莫斯本身又是个工作狂,带过来的这么多作坊,烧砖铺是第一个开张的,也是第一个有了产出。
但石灰石矿还需要从塔沙州那边运过来。
正好这些天石灰石矿也到了,辛加堡内也开始动工了。
她思索着,亚璜丘陵外那两万多个农奴到底还是个隐患,而且这两万个农民不能用起来,就得错过春耕。
斯罗郡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土地要被荒废。
这可关系到这一年整个斯罗郡所有人的口粮,也关系到斯罗郡能不能真正从鼠疫中挺过来。
或许,是时候颁布新条令了。
辛加堡也该开始动起来了。
“传令下去,从今日开始,辛加堡重新开放接纳贵族,同时,也开放接纳平民入住。”
库利奇怔了一下,“这……大人,平民怕是缴纳不起那一金币的光明庇佑金。”
德斯蒙德大公爵当时定下的规矩,任何一个人想要进入辛加堡,就必须缴纳一金币的光明庇佑金。
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就已经彻底排除了农奴们进入辛加堡的可能。
虽说有些残忍,却是保全辛加堡,又在一定程度上接济外界的最合适的办法。
一旦完全开放,若是整个斯罗郡的农奴们,甚至整个北境的农奴们都一窝蜂地涌入辛加堡,不用雅各布攻打,辛加堡的防疫体系就已经溃败了。
但如今情况已有所不同。
雅各布已经败走,不论他后面会不会卷土重来,短时间内辛加堡都是安全的。
科琳娜必须抓住这一波机会快速强大自身。
“光明庇佑金看的只是诚心,有钱的自然多交一些,没钱的自然少交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库利奇张了张嘴,“这……那些有钱的难道不会不服吗?”
科琳娜轻轻一笑,不等她说话,驻扎在亚璜丘陵蒙德快步走了进来。
蒙德原本是她的亲卫,之前几个月一直往返于塔沙州和辛加堡,给德斯蒙德大公爵和她传递消息。
德斯蒙德大公爵死后,蒙德深受打击,甚至一度想要辞去卫兵的工作,回王都老家。
科琳娜再见到蒙德的时候,一个一米九十多的壮汉几乎瘦成了一个骷髅架。
她没有立刻答应蒙德的要求,却也暂停了他手里的所有工作,将他送回了塔沙州,他这段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俄让丘陵和亚璜丘陵的卫兵队换防,他又跟着卫兵队去了亚璜丘陵。
再出现在科琳娜面前时,他头上竟已经生了许多的白发。
她歇了声,看着蒙德的脸,手指微微收拢了。
她没有答应蒙德的请辞,主要是考虑到王都如今也不太平,帝国即将大乱,蒙德这样的卫兵回到王都,他又不会干其他的营生,很可能会卷入到这场权力的争夺中。
可是如今,她又有些怀疑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
蒙德一见到科琳娜,沧桑的脸上倒是先露出了一丝憨厚的笑容,“大人,”他细细打量了科琳娜一眼,眉头逐渐拢了起来,“大人瘦了好多。”
科琳娜一怔,随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这一阵子忙的。”
药物截断远比她一开始设想的还要更艰难,发病时各种的痛苦和难堪且不说,哪怕是清醒时,她也不是很好受,首先,她就没有什么吃东西的胃口。
几日下来,她整个人可不就瘦了一大圈。
但她相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她迟早都能走出来。
“蒙德,要说瘦,你比我可瘦得更多……”
蒙德闻言,憨憨地挠了挠头皮,“我就是、就是想大人了。”
科琳娜眼底一阵发酸,“嗯,那这一次你来了就别走了,还是留在我身边吧,我也挺想念你的。”
蒙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科琳娜清瘦的面容,想到科琳娜这一段时间里承受的压力,他最后还是“嗯”了一声,“好,我不走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大人,我这次来是有重要的情报要呈给大人。”
科琳娜坐直了身体,接过了那一封信。
信中的情报却跟她一开始设想的很不一样,亚璜丘陵并没有发生□□。
整封信是有关于一个来自贝塞高地的农奴的。
这个农奴提供了一条线报:斯罗郡内有一个大铜矿,不是阿尔奇伯爵手中握着的那两座铜矿中的任何一座,而是一座全新的未开发过的铜矿。
由伯爵之子克莱门特出面,准备与玛丽安娜夫人一同开发。
科琳娜惊愕地抬头,“这是真的?”
“有七八分的肯定。”蒙德点头。
在得到这条线报以后,他们立刻派人进行了多方调查。
“在这个农奴所说的铜矿地点,我们发现了不少雅各布伯爵的人,天寒地冻、荒山野岭的,这些人却在那个地方逗留了两三个月了,连光明圣战都没有参加,也不见他们做了什么,每天就是在那座山里头瞎逛。”
科琳娜眯起了眼眸。
铜矿……
这可是了不得的东西,说白了,这是能够让一支军队的进攻能力有跃迁式的提升的东西,一座新铜矿的出现,很可能会影响到整个战局。
阿尔奇伯爵手里有两座铜矿,这两座铜矿是属于老国王的。
如今老国王死了,几位王子还在争抢那把椅子,这两座铜矿到底会属于谁还未可知。
总体来说,如果阿尔奇伯爵对老国王足够忠心,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得不忠心的话,这两座铜矿应该还是属于王室的。
除了阿尔奇伯爵以外,王后也拥有着属于自己的铜矿,虽然只有一座,却是一座产铜量不低的铜矿。
这座铜矿是王后的嫁妆,王后是东加索帝国的公主,这座铜矿位于东加索帝国和迪恩帝国交界处,她加入迪恩帝国王室的时候,也将这个铜矿带入了帝国王室。
让人为难的是,几位王子都不是这位王后所出,科琳娜也摸不准这位王后到底站哪一个王子。
神庙也拥有着自己的一座铜矿,但是产铜量很低。
从纯军事角度来说,神庙的实力不是很强。
它能够在几方势力中稳居第一,靠的主要是它的软实力,靠的是神庙历代长达数百年对帝国居民的洗脑和对整个文化产业的管控。
在这片土地上,神庙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号召力极强。
没有人愿意与自己的信仰为敌。
“这座铜矿位于什么位置?”
“顿区峡谷和伦凯郡交界处,伏西山脉的西南部。”
科琳娜眉头一皱,“顿区峡谷还在斯罗郡内,伦凯郡却是王后的领地……”
王室成员也是可以分封土地的,虽然他们常年居住在王都,可能一天都不会在自己在土地上待,但是这块土地上所有的产出却都是属于他们的。
王后分封的土地面积不大,整个伦凯郡只有斯罗郡1/4的大小,土地也不富饶,王后很少过问这个地方。
但那也只是以前。
“这个消息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蒙德皱着眉头,“玛丽安娜夫人、雅各布公爵,还有克莱门特大人,他们三个肯定都是知道的,阿尔奇伯爵应该也清楚,还有就是那个农奴的大哥,和跟他一起当值的另外两个农奴。”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科琳娜点了点头,“你跟我走,今天就出发。”
蒙德还未说话,一旁的老管家库利奇脸色先是一变,“大人,您这是要亲自去铜矿?”
科琳娜点头,“这件事情必须由我亲自去一趟。”
库利奇连忙摇头,“这不行……您的身体……”
科琳娜看了库利奇一眼,库利奇连忙将没说出口的话全咽了回去。
蒙德奇怪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大人,您的身体怎么了?”他有些紧张地道,“难道是鼠疫?……”
科琳娜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就是这段时间忙坏了,有点累,把管家心疼坏了。”
库利奇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
蒙德虽然有所怀疑,可是他也想不明白大人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将这个疑问放到了心里,“雅各布派了整整五百个人驻扎在那里。”
他将收获的情报详细说了一遍,同时也将绘制出来的地图交给了科琳娜。
等蒙德退下去以后,库利奇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大人!您这个决定实在太草率了!”
科琳娜皱着眉头,“我没有不草率的机会。”
见库利奇还想说什么,科琳娜又道:“让霍勒斯跟我一起走一趟,有他在,您大可不必这样担心。”
科琳娜想到霍勒斯,确实稍微放心了一些。
但也就是那么一点点而已。
霍勒斯听到科琳娜的决定,也是非常不赞同的,但是他知道科琳娜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他也很清楚一座大铜矿对于整个帝国的局势、对北境、对科琳娜而言意味着什么。
……
科琳娜带着人出了辛加堡。
走了五六天的功夫,就快要走到顿区峡谷的时候,就有人追了上来,给她送来了一封信。
送信的人是克里。
克里几乎已经成了科琳娜的私人信差。
科琳娜身边的人工作都很辛苦,其中要属克里最苦,不仅辛苦而且枯燥,每一天都穿梭于旷野和丛林,风餐露宿、雨雪加身。
不过他倒是个乐天派,从来不觉得自己辛苦不说,很多时候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不过今日,他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克莱门特大人送过来的信。”
科琳娜愣了一下。
在她清醒过来的当日就第一时间给克莱门特送了一封信过去。
下药的事情太过蹊跷,她心里怀疑有人从中作梗。
然而克莱门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当着克里的面将信烧掉了,克里想要为她说话,也被克莱门特的人打了。
科琳娜知道以后,也暗骂自己天真,歇了解释的心思。
她每一日都在遭受着极乐散带来的痛苦,却也明白这一切都是她轻信于人的后果。
她确信了一点,克莱门特将永远效忠于玛丽安娜。
她倒没想到,克莱门特竟然会给她写信。
什么意思?
不看她写过去的信,那为什么还要给她回信呢?
打开克莱门特写过来的信,科琳娜大概明白了克莱门特写信的原因。
[尊敬的科琳娜大人:]
[几日不见,不知您的身体可安好?]
如果忽略他刚刚给她下了极乐散的话,这个开头倒是很客气,一点都不像仇敌,倒有一点老朋友互相问好的意思。
科琳娜继续往下看。
[听闻您对我发现的那座铜矿也有兴趣?为何不写信来与我说呢?若是你想要,说不定我就给你了。]
[您知道我最厌恶您的虚伪和狡诈,可是你总做不到对我坦诚。]
[您往铜矿那儿派了多少人出去?一千?两千?是霍勒斯带队吗?]
[接下来就请您愉快地接受我对您虚伪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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