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站了半天,回味着摊铺老板言辞激烈的几句话,冯宽挠了挠头,长呼一口气,准备挪步离开。
刚走出没两步,看到两个拄着拐杖的乞丐摸进了竹棚,马上又鬼鬼祟祟地离开。
好奇之下,冯宽重新进到竹棚一看,发现门口放着两只大木桶,上面都用锅盖遮住,那里面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酸臭味道。
走过去揭开锅盖,看到一只桶里面,放着大多残缺散碎的白馍,另一只盛放着羊汤、面汤等等的杂糅汤水,都还冒着热气,冯宽不禁鼻头一酸。
“喂……赶紧领了你的走开,等放冷了,别人还吃不吃了?”
愣神间,后面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冯宽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锅盖,退到一边。
看着四、五个油头垢面的乞丐先后进来,用事先准备好的瓷碗装了羊汤,揣了几块白膜放怀里。
冯宽哀叹一声,拿了歪倒在一边的竹凳,准备出去。
一位乞丐领了东西出来,蹲下身就地吃喝,冯宽看不下去,于是把竹凳递给他。
那人抬头一看,身一震,手里的馍馍吓得掉在了地上……
“冯……冯仙人……”
“你认得我?”
冯宽眉头一皱,见他马上又低下头,二话不说准备跑开,轻喝一声将他定在原地,其余几个乞丐见状,吓得当即跪地求饶。
“大人……放过小的几个吧。馍馍、还有汤,都给你……”
见他们纷纷将汤碗、白馍放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哀求着,冯宽心下一痛,忙一挥手,东西回到了他们手中,又齐齐站起身。
“男儿膝下有黄金,别随便给人磕头啊,世道再艰难,也要给自己留尊严的。
几位乞丐一时震惊不已,跪不下去,便不停地向冯宽拱手作揖。
“多谢仙人菩萨指点!”
“你们几个先走吧,我问他几句话。”
冯宽哭笑不得地挥挥手,几人忙一起散开,却也没走远,一起窝在巷口,远远地注视着月光下的冯宽。
“冯……冯仙人,您要问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定在原地的乞丐,浑身颤抖道。
冯宽走到他面前,微笑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怎么认得我?”
“小的……叫王福全。去年八月,从宋国京城来的。小的……以前是丐帮的外门弟子……最先跟过孙赖子,那会儿孙赖子偷了您的钱袋,小的……小的也在那一堆人里面。”
说完,见冯宽笑着示意他继续,王福全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稍微放松了些,咽了咽口水继续说:
“后来孙赖子死了,我又服侍过鹿长老……那天,在那个米仓里面……我也在门边上,还看到了您,和那位咸鱼铺的老板进来。”
“这么一说……咱们还挺有缘分的!只是,好像每次都是我比较衰的时候。”
冯宽苦笑道,“后来呢,怎么不呆京城,跑这里来了?就算打仗……应该还影响不到你们吧?”
“后来……我到地下服侍过鬼王一阵子。去年八月的时候,哦对了,好像刚好是新皇帝继位的前一天,鬼王解散了丐帮,让我们自己谋生路去。
几位长老一夜之间都失踪了,还让我们都不要去招惹您……那会官府查的严,小的没本事,在京城混不下去,就只能跑了出来。然后,就晃晃****到了现在……”
冯宽轻叹一声,捡起地上的馍馍给他,“好生活着吧,过段时间,我会将韩城收复回来。
到时,你若能召集伙伴在城里接应一二,便为你们记一功,至少以后,不再需要为生计发愁。”
“冯仙人……此言,此言当真?”愣了一下,王福全忽然激动不已。
“当真!”
看着他像打了鸡血似的离开,冯宽似乎也被感染了,仰头叉腰长嚎一声。
正觉身舒心畅时,冷不丁地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药离给吓了一跳。
“啊~阿……阿离,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见他面带喜色,冯宽心一沉,一阵风吹过,让他顿时起了个激灵。
沉默一会,冯宽望了望颜府方向,忍不住要问出口时,药离声音略显疲惫地开口,说了句:
“母子平安,是个女娃。”
“真的?哈哈哈,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
冯宽一激动,直接举起药离,原地转了两圈。
“放我下来,头晕!”
药离瞪了他一眼,重新回到地上,缓了一阵,看了冯宽一眼准备回府。
走出去没两步,又想起什么来,药离停步背身,问道:
“宁姑娘睡下前,想让你给小娃娃取个名儿,你先想想,想好了到时给门子说一声。”
“呃……就叫……就叫琳琅吧!怎样?”冯宽挠挠头,没等药离走远,脱口而出。
药离身一震,回头傻傻地望着冯宽,好久一动也不动。
冯宽以为他觉得不好,来回踱步半天,想着要改成什么其他的,最后实在也想不出来,一跺脚,苦着脸道:
“这会脑袋有些糊,等会我再多想几个吧……天亮之前告诉你们。”
“不用,刚才那个……挺好!”
冯宽一愣,发现药离脸上,竟罕见地露出了笑意来,不禁长舒一口气,笑着拱手:
“一会我便走了,阿离,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药离也拱手笑道。
分开之后,冯宽趁着夜色向东而去。
自从黄粱殿出来之后,师姐唐冻教给他、或转述给他的道术,忽然都在脑海中异常清晰起来。
如今,御风、飞天、遁形、定身等四术都已掌握,再加上愈发精进熟练的神念术、金色双臂,以及越来越让冯宽觉得特别的烧火棍,让他感觉,即便面对晋阳子等武道宗师,也完全没有问题。
可事实证明,这一次他又错了!
出了韩城,近乡情怯,冯宽放慢脚步,走到韩城、龙门中间的离水边时,云雾遮天,星月隐没,天地忽然完全黑了下来。
被困黄粱殿大半年,出来后又急行近两千里,在韩城又遭遇了诸多糟心事,冯宽也感觉有些疲了。
洞见水边有座半废弃的茅草屋,尽管知道里面没人,冯宽还是轻声说了句:
“主人在吗?诸多打扰,见谅见谅!”
进了屋,拂去尘土,冯宽在摇摇欲坠的竹**坐下,闭眼静神,以待天明。
几滴雨落到屋顶稀稀落落的茅草上,发出零零碎碎的沙沙声响。
冯宽蓦地睁开眼,望向屋顶中间的大窟窿,仿佛是在期待,马上有无数雨点从上落下一样。
渐渐地,又感觉到地面开始震动起来,潮水一般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最后,像天空的惊雷一样摄人心魄。
仿佛是接收到了什么号令一样,雨,这时也下大了。
看着身前五尺处的“水帘”,冯宽想起了一句话,喃喃道:
“下大雨,恐中泥,鸡蛋、豆腐、留女婿……”
尽管韦霁极力反对,身为神策府大将军的韦成,还是领着三千玄甲军,与韦津率领的近一百武道高手一起,直向城东扑了过来。
离水再往东去二十里,便是两国约定好了的边地,韦成不愿意无端挑起战事,可也不愿放弃可能的机会。
“潮水”在茅草屋外五丈距离处停下,吸引他们过来的,正是冲天而起的一道绚烂金光。
“放箭!”
韦成只迟疑一瞬,便下达了第一条命令,可说完之后,他便发现,自己再也开不了口。
冯宽站在韦成身后的马背上,听着千百人整齐划一的嘶吼声,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弓箭,带着火星朝茅草屋疾飞过去。
轰隆一声炸响,茅草屋变成一团最耀眼的火焰,在点点火把的“星光”中,像一颗太阳。
“破!”
“破!”
“破!!”
军士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传来,看着顷刻间灰飞烟灭的一幢房屋,冯宽也打了个寒颤。
韦津止住声浪,派出一半的武道高手过去探明情况,提醒旁边的韦成道:
“父亲,孩儿觉得,肯定没那么简单……等会万一僵持下来,您最好往后再退一点,等端圣宫、晋阳宫的人赶过来,再慢慢绞杀这厮。”
说完,韦津让剩余的武道高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将“守卫圈”往里再次收缩一些。
见韦成一言不发,韦津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又补充道:
“大将军,这小子……等会要是想逃走的话,咱们要不要一直追过去?”
借着旁边武者的微弱火光,看到韦成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甚至连他**的战马也似乎定在了原地,韦津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大将军?大将军??”
旁边的侍卫武者,听到韦津连续的几声呼唤,顾不得忌讳,纷纷举着火把靠近过来。
这一看,让所有人瞬间傻掉了:
只见韦成两手抓着缰绳,笔直地坐在马背上,嘴半张着一动不动,坐下的战马全身都结了一层白霜,变成了一座冰雕。
“有刺客!”
“来人,护驾!!”
众军士慌乱一阵,可马上又训练有素地结阵回缩过来,将韦成韦津团团围住,包了好几层。
围着战马冰雕转了几圈,想尽办法都不能将韦成挪动分毫,韦津和几位止水中阶高手,越来越心惊胆战。
“父亲,您怎么样了?您说句话呀……”
眼见韦成眼睛忽然眨了一下,韦津一激动,拽了一下韦成右手。
“砰”地一声脆响,像掰断树枝一样齐根掰断了韦成的食指,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吓得众人赶紧止血缠布。
这时,派过去的武者也回来复命,称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又让众人心头一沉。
这时,人群当中不知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有鬼啊!!”
一传十,十传百,周围的军士们也纷纷哀嚎尖叫起来,有的人甚至丢了火把就想往外逃。
“黑白无常来索命啦……大家快跑啊~”
“河里,冒出了好多水鬼……”
“谁在扯我?阎王爷,请放过小的吧……小的以后,再不干这丧尽天良的事了!”
眼看着局面就要失控,梦游中的韦津,被旁边武者的一声喝惊醒,赶紧鸣金击鼓,一边急吼,一边又让武者亲随去止住混乱。
“都给我站住!大家不要自己吓自己!”
“擅自逃命者,军法处置!!”
可这时,众军士却像着了魔一样,全然不顾阻拦呵斥,拼了命地往回跑。
有的甚至像看到了索命的厉鬼一样,与追来的军士武者们拔刀相向,一时间喊杀声、咆哮声、咒骂声、哭喊声混杂在雨声中,像炼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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